第14頁 文 / 何若
「你把你的感情用在經營人際關係上,肯定會大有斬獲,也比較符合成本效益!」我說,整理其它的東西,再轉過身,看到古若愚凝著臉,若有所思地打量。「怎麼了?這樣看我。」
「要聽實話?」他問。
我鄭重考慮三秒鐘,確定自己做好心理準備,點頭。
「你今天感覺--不太一樣。」
「有嗎?是不是特別漂亮?」
「是特別自暴自棄。」
我臉一垮,僵硬的肌肉瞬間鬆弛,洩氣地背回身子。
「有事不順心?」
「沒有啊!」
「沒有才怪。」我ㄍㄧㄥ了半天,他一句話就戳破了,當然沒這麼簡單放過我。「說來聽聽?」
「上回才要你別管太多,現在又找你訴苦,這樣很沒有原則。」
「二十歲的小女生有不講原則的特權。」
特權?平凡如我,原來也有資格講特權,真是受寵若驚!
「我……也許是卑鄙的人。」
細如蚊蚋的低語,沒有得到古若愚的理解,他臉色悠然,上下看我。「何以見得?」
「我今天和顏皓見過面。」
「聊得愉快嗎?你達到目的,讓他改變心意了?」他問,反應淡淡。
完全相反。「我的確讓他改變心意--改變追求麗詩的心意,我勸他徹底放棄了!」顏皓也怕再碰釘子吧,他畢竟有他的自尊,禁不住又一次磨損,所以才會聽我的。可是回想他灰心難堪的神情,我不由得有股罪惡感。「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我明明可以體會,卻還殘忍打擊他的信心,如果是朋友,即使知道沒指望也該讓他保留一點希望。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卑鄙、居心不良?」
「你本來就居心不良。」有夠直接。
「我……」
「他聽你的?」古若愚輕哼:「那就是他自己的選擇。」
「謝謝你的回覆,讓我完全沒有比較好過。」
「很抱歉三十歲的我,無法體會你二十歲的複雜心境,我不明白一個人的感情除了自己,還有誰能幫忙負責,真正的愛情不是旁人幾句冷言冷語便可消滅,憑你的口才三兩句話就能『離間』成功,我肯定問題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憑我的口才--我好像嗅到輕視的味道?
「顏皓才沒有問題,問題是麗詩,她太完美了,女人面對她會失去自信,男人面對她會失去勇氣!」
古若愚突然沉思起來。「那位朱小姐--是有問題。」
「啊?」
他並未解釋,只說:「他得不到她的青睞,說不定是好事。正如你一番相思若成空,也沒什麼大下了的,不必看得太嚴重。」
「這是你的經驗談?」
他愣,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回,不悅地丟來一眼。
「你剛剛才說真正的愛情不是旁人幾句冷言冷語便可消滅,現在卻馬上澆我冷水。」
「因為你對他的感覺不是愛情。」他一副旁觀者清的透徹與篤定。「你根本還不懂得真正的愛情。」
我不懂?
我不懂嗎?
我應該不服氣的,偏偏接觸到古若愚的視線時,一股心虛卻竄上,面對三十歲的「大人」,人生歷練的欠缺讓我很難理直氣壯。
「你、你才不明白我的感覺,我們的觀念差異甚多,認知亦有不同,你所謂真正的愛情,也不見得適用於我,我不一定認同。」換言之,有代溝啦!
「差異?差在哪裡?」
「當我喜歡一個人時,會將對方的優點放大,你卻相反,你只想挖人家瘡疤!說實話,我甚至懷疑你根本沒有談過『真正』的戀愛,因為在你眼中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完美的女人,而那些不完美的瑕疵品在你訓練自己愛上她們的缺陷之前,就先被你氣得自尊受創落跑了!」
他抬起一側眉峰,興味的眼神像在看一隻惱羞成怒、口不擇言的猴子。
我說錯了嗎?還是太過火?
「嗯,你說的都對。」古若愚點點頭,並不否認。
「你沒想過要檢討?」
「沒必要。」不否認,因為他不認為自己有檢討改進的需要。
「你……」沒救了,夠怪的。「真懷疑你的審美觀是如何建構的,我看就連范醫師,你也能挑出人家一堆毛病吧!」舉范玲杏為例,因為她正是我心目中的理想類型,我所期望擁有的,她一樣也不缺。
原來輕鬆的表情突然正經起來,聲音更是認真:
「不,玲杏很完美。」
「你說過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
「她是。」
「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故意歡呼,三分鼓勵七分揶揄。「居然也有你挑剔不了的女人,全世界絕對找不出來第二個,我看你去追她好了。」過了這個村再沒那個店,我對自己的好心建議十分得意。
古若愚不接話,深黑冷淡的眼眸直鎖著我。
「追不到嗎?還是沒試過?」
「這似乎不干你的事。」
的確是不干我的事,可他自己卻非常喜歡管我的事!尤其只要提到與顏皓有關,我又心情不錯時,一盆冷水就澆下來,滅我澎湃的熱情。在他眼裡,我只是一個幼稚的女生,迷戀一個同樣幼稚的男生,想談一場非常幼稚的戀愛。
他受不了這種「幼稚」,認為適時的打擊可以造成幻滅的效果,達到心靈成長的目的。
根本就是見不得別人好!
「很顯然,他不是一個有主見的男人,我看你也別太堅持了,因為最後面對的結果可能會令你很灰心。」
瞧,又來了,真不知道顏皓犯了他哪門子沖,他又為何老要這樣毀我信心,唱衰我的愛情。
「算了,跟你說再多也沒用,你根本不想給我建設性的回答。」
古若愚聳肩。「反正你說了這麼多,也只是想要我幾句敷衍的安慰,減低你的罪惡感罷了。」
噢--我無從反駁,因為這一點,真的被他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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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整片天空疊著灰厚的烏雲,陰沉沉的,隨時準備變臉,很不是出門的好天氣。上午的課又冷門,所以蹺課的同學也多,老教授照例將教材當唸經誦了一遍安眠咒之後就放大家自由,南無阿彌陀佛。
「聰明!」
我收拾好剛要離開,被麗詩喚住。
「要走了?」
「嗯,我到學生會去一趟。」
「是嗎?那真不巧。」
「怎麼了,有事?」麗詩看起來不太一樣,她很少會主動找我,而且神色也與平常的冷淡疏離有異,似乎又多了幾分陰鬱,有點像今天的天氣……我猜她的心情並不好。
「沒什麼,想約你一起午餐,既然你有別的事忙,就算了。」
「吃午飯,可以啊!你等我一下好了。」
聽到我的話,麗詩拉下了臉,不高興得很明顯。「我說算了,從來都是別人等我,沒有我等人的份。」
「啊……對喔。」
麗詩應該有事,但她什麼都沒說,轉身又走了。
到了學生會,並沒遇到顏皓,手機也沒人接聽,這種情況通常代表他可能在網球館,我轉移陣地,果然他就在那裡。
揮拍和撞擊的聲音來來回回,迴盪在熱鬧的球館裡。
我第一次看到顏皓殺球殺得如此剽悍。
猶如面對生死存亡的決戰般,他瞪著對面,汗水進飛,一來一回都是強勁節奏,一個正拍回擊,黃色小球如炮彈重力加速度飛竄,砸在線外,他手上的球拍跟著被用力摔開!
「顏皓?」
「小杜……」他喘著氣,擦掉額汗,跟對手揮揮手,走過來。「嗨!你也來打球?」
我搖頭。「大中午的,我沒那體力。你--打得好賣力。」
他順著我的視線掃向地上被遺棄的球拍,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臉色回復平常。反而糗我:「你也應該賣力一點,球技練好些,就不怕學弟妹找你『切磋』了!」
我乾笑兩聲,看他輕鬆的表情,心裡自在許多。
「我有東西要給你。」
「是社團的評鑒資料嗎?你整理好了?」
「喔,那個我也有帶。」我翻袋子,先拿給他,再找卡片。
顏皓翻看著資料。「下禮拜的舞會,要不要參加?」
下星期是校慶周,愛岱素以洋風治校聞名,舞會正式而隆重,旨在培養學生國際禮儀。當然大家真正在意的,還是能否藉曲傳情,舞出愛的旋律,每年有不少校對就是因此結緣。
「呃--我不知道耶,沒有伴。」年度盛會,錯過有點可惜。但是舞會要跳舞,跳舞要舞伴,至今還沒有哪個不長眼……長了慧眼的男生來邀請我,總不能自個兒踏進會場當壁花吧!
「接受報名嗎?」
「報名?你?」我在作夢嗎?!一時反應不過來,顏皓真的在問我?
他微笑。「我也沒有伴,別那種表情,你知道原因的。偏偏學生會長不能缺席,而且我也想跳舞,左想右想就你最合適了,小杜,要不要考慮一下,當我的舞伴如何?」
考慮,根本不用考慮!冒著被全校女性同胞妒忌的危險,我死也要答應!
「這是我的榮幸。」我一定是太過開心得意忘形了,手在提袋內攪著竟把一些有的沒的全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