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何若
『你明知道這些「回憶」聖理都無法加入。』
『如果季先生有任何不悅,我很抱歉。』他語態誠懇,不過這並不能夠解釋他和季聖理話鋒的對仗。
『你不喜歡他,對不對?』楊俐坦白地問。
廢話!
『可能是危機意識作祟吧,我有點不安,怕在恩恩心中的地位會動搖,被人取代,所以言語上難免不客氣了些,我對他沒有成見。』
『你的地位不會被動搖的,你永遠都是恩恩的父親。』
溫冠威頗為感激地點頭。『聽到這句話真好,謝謝你,小俐。我會調整的,不會再有方纔的失言。』
他求好的溫和姿態讓楊俐放心了許多。她最需要的就是他們雙方善意且理性地尊重彼此的存在,溫冠威現在就很有風度地表達這分意志,她相信季聖理也不會有問題。
『冠威,我也要說謝謝你。』
他微笑。『為什麼?』
『雖然夫妻的緣分盡了,但是我們還能擁有友情,這很可貴。』
他一靜,心中愧感。『小俐,是我對不起你,我——』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是我們緣分淺薄,我沒有怪過你。何況你留下了恩恩,他是最棒的禮物。』
『我希望你幸福。』
『我會的,謝謝你的祝福。』
祝福?他是……溫冠威唇一凜,看著曾經是他所有的妻,如今只能作朋友的女子,他晚了一步回來,現在擁有她的——是別的男人的胸懷。
就只差一步……他默默揣著心思,揚起了嘴角,盡量讓笑容看起來真心自然。『是呀,祝你幸福。』
舞曲已盡,短暫的旋律如他們短暫的婚姻,有過交集,也已結束。
楊俐轉身走回座位,她的笑臉對著季聖理,只是距離有點遠,他沒有回應,她也看不見他黯然的神情。???晚上恩恩就到溫冠威那兒去了,他答應為兒子拉一首卡通歌。
季聖理搭楊俐的便車回家。難得沒有恩恩卡在中間作梗,他卻反常地不把握良機,一路沉默,氣氛煞是鬱悶。
『聖理,你是不是不開心?』楊俐問。
『沒有。』
『可是你從上車到現在一直不說話,在想什麼?』
他支著下巴。『我在想,自己有多少勝算。』
『勝算?』
『對呀。』敗數這麼多,不想辦法扳回怎麼行,連恩恩都表明立場了——站在他親爹那邊,季聖理只能自力救濟。『我太喜歡你了,把你讓出去我會很痛苦的。』
『讓給誰?沒有人要搶我。』
『當然有。』
『你說冠威?聖理,你還在煩惱?』
『他曾是你丈夫,你會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都這麼明顯了。
『你太敏感了。』這卻是楊俐的回答。
『我沒有喔。』
她可以理解他的不安情緒,心裡也有一絲被珍視的甜蜜,不過他的懷疑著實有點無理。『聖理,如果冠威還想要我,當年我們不會離婚。』
『人的想法會改變。』
她歎息。『你知道我不能拒絕他的接觸,恩恩需要爸爸。』
他知道,他也明白,這個身份是他永遠也無法替代的!血親——是世上最牢緊的牽繫,不可能斷,也不可能換。
就因為這樣他才處境堪虞。
『我看到你們跳舞的樣子了。』
『跳舞?是你鼓勵的。』
『我可沒鼓勵他把手摟在你的腰上。』
『跳舞本來就會這樣。』
『我也沒有鼓勵他摟得那麼緊。』
『你果然在吃醋!』
『因為我是正常的男人!』
楊俐一靜。『我不要和你吵架。』
『很好,反正我家也到了。』
她停車,兩人留在位置上,不動也不語。
季聖理真不喜歡這樣,愈小心翼翼反而愈容易失去,他方寸漸亂。
『吵架也是一種溝通方法。』
『聖理。』她希望可以做些什麼,只要讓他安心。『你是不是有話問我?』
他專注地看她,半晌,輕輕開口:『我想知道你的心裡,還有沒有他?』???楊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已經回答過了。
季聖理幾乎是一開口就馬上後悔,他覺得自己很混蛋。問這種問題不僅表示對她沒有信心,也失去了對自己的自信。
他愈來愈不對勁了,莫非真是缺乏考驗?
『小季,你中午空出來的便當我就接收了。』小成推了椅子滑過來。
『我的便當為什麼會空出來?』
他指指玻璃門邊,頗為艷羨的表情,又滑回去。
『聖理。』
楊俐!他對小成比了個OK的手勢。
『怎麼了?』
『沒事,只是想來找你。』楊俐一身素白,搭著酒紅色的毛料外套,外套上是他送的果凍別針。
季聖理瞪著那顆小巧可愛的粉紅心,牽起她的手,帶她到附近的公園去。
他的手心很暖,力道很牢,楊俐跟在他身後,終於問:『你失蹤好幾天了,為什麼?』那晚之後他就沒再現身,害她擔心出了什麼事。
季聖理停下來。『我心虛。』
『幹嘛心虛?』
他轉身。『你沒生氣?』
『沒有。』
這就是楊俐,她有最柔軟的好脾氣,所以他更覺得慚愧。『我說了很過分的話。』
她看他一眼,沉默下來。
果然傷到她了。
『我要去巡一處工地,陪我好嗎?』他問。
『好。』
這件案子是一處住宅社區,剛好中午了,工人們都去休息用餐,監工也不在,一片空蕩蕩。
『聖理,沒有人。』
『沒關係。』他計量了樑柱的高度與隔距,拉著她往裡走。『上去看看,小心!』
地上散實著許多裝飾的瓦片和磁磚,還有雜七雜八的東西,楊俐差點踩到一隻玻璃瓶。
『施工中,請多包涵。』
她笑笑,卻見季聖理彎下了身。
『上來。』
『聖理!』
『上來嘛,我還沒有背過你呢。』他自顧自將她攬到肩背上,就這樣勤奮地爬上樓梯。
『放我下來,好丟臉喔!』楊俐低喊。
『才不會。』
怎麼不會,讓旁人看到一定會被笑的,她還怎麼做人。不過……他的背靠起來真的好舒服,很寬、很平。拗不過他的堅持了,楊俐慢慢摟住他頸子,把臉貼在厚軟的羊毛背心上,隱約聽著季聖理平穩的心跳。
幸福的觸感,層層醞釀。
『我很重?』
『有一點。』
一般男人敢說這種話大概都會得到一記爆栗作報答,而楊俐只是輕笑。『你真誠實。』
『真的只有一點點。』他又走了兩步,停住。
『這個窗戶好特別。』她注意到,是八角形的。有稜有角的形狀並不突兀,反而與空間形成一種奇異的協調。
『玻璃更特別,是新進材質,利用折射的原理可以強化及減弱不同時間的光線,使室內亮度均勻。』季聖理一邊講解一邊走到窗前,玻璃窗上不甚清晰地映著兩人極為親密的身影。『抱歉。』他突然說。
『嗯?』
『我不應該問那種話的。我很不安,真的很不安。』愛情醉人也惱人,他不曾這樣患得患失地。『溫冠威的存在——令我緊張。』
『聖理。』她抱緊他。『你怕我不要你?』
『很怕。』他坦白。『我不是自卑,也不是多疑,只是他與你相識在前、相戀在前,我有一種落人一步的遺憾,我討厭他知道的你比我還多,討厭你和他共有的回憶比我還濃,我很介意,我不甘心——』
楊俐的食指伸到面前,點住他的嘴唇。
季聖理停住話,一會兒後。『我嫉妒,所以才會那麼說,對不起。』
原來他是如此恐慌,因為太在乎她。
他卻不懂呀,女人的心,一次只為一人悸動。
她將臉貼住他的面頰。『我的心裡,現在只有你。』
他微微側首和她目光相對,看到美麗的眼中漾滿了回應他的深情。
『你安心了嗎?』她牢牢勾著他脖子。
季聖理笑了,玻璃窗前映著他們相吻的甜蜜鏡頭。
第八章
『百貨公司?』
『對呀,我們要去看童玩展,媽媽也一起來!』
『這……』
溫冠威興奮地看她,帶著期待。『好不好?我已經答應恩恩了,你也一塊陪他吧。』
楊俐看看他,又看恩恩。
『媽媽來嘛。』恩恩搖她,一臉教人不忍拒絕的渴盼。
溫冠威看她猶豫的樣子。『是不是擔心季先生,他會不高興?沒關係,那就不勉強了。』話是這麼說,表情卻很掃興。
『媽媽!』
只是陪恩恩看展覽,溫冠威同行也無不妥,她相信這種芝麻小事季聖理不會計較的。
何況上回他也坦言告解了,不會再無端吃味,楊俐抱起兒子。『好啊,媽媽也陪恩恩去。』
『好耶!』
溫冠威笑了,朝恩恩眨眨眼。
三人一同步出了家門口,剛離開不久,巷子口的角落內也走出一雙紅色鞋子,和一對帶著怨意的眼睛,瞪視他們離去的方向許久許久……???
季聖理翻翻白眼,既不耐又無奈地。『為什麼我得陪你逛百貨?』
『陪我一下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