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禾真
「可是，是連先生打來的，說是很重要的事情。」
連先生？他應該很清楚演出時，所有的人是不能受到外界打擾的，究竟是什麼重要的事？
歐陽起身去接電話。「喂，我是歐陽。」
「歐陽，現在開始演出了嗎？」
「已經開演過一半了。」
「等會兒我說的事，你先別急著告訴穆瑤。」
「是什麼事情？」從連漢彥沉重的語氣中，歐陽君可以感覺事態的嚴重。
「穆太太大量吐血，目前正在搶救——」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晚餐過後，特別護士準備拿藥給她服用時，發現她開始嘔血，隨即休克過去，醫院緊急聯絡上連漢彥，要他趕到醫院去。
「什麼！穆伯母吐血。」歐陽君驚嚷出聲，惹得在一旁的團員猛瞧。
「等這場演出完之後，立刻讓穆瑤趕回來。」
「穆瑤母親的情況真的那麼不樂觀？」
連漢彥歎了口氣。「先不要告訴她，否則她會受到影響的。」
「我知道，我會等到演出結束再告訴穆瑤。」
歐陽沉重地掛上電話。正好穆瑤跑進來，她現在很專注在演出上，根本無暇注意其他的人事物，所以，她並沒有看見歐陽臉上沉重的神情。
穆瑤坐在椅子上略微息一下，等待下一個出場時間。
俞菁晶準備上台，在經過穆瑤的面前，她刻意停下來，斜睇著穆瑤。「你還有心情啊？」
「啊？」穆瑤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你在說什麼啊？」俞菁晶訕笑了一下。「問他吧！」她看了歐陽一眼。
穆瑤轉而面向歐陽。「歐陽？」
歐陽瞪著俞菁晶：
她剛才聽見了。
「我該出場了。」說著她丟下棘手的問題給歐陽後，便出場去了。
「到底什麼事情？是不是我表演出了問題？」
「在演出當中，最要緊的是專心，你現在只要專心你的演出就好。」
「可是——」
「什麼都別去想。」他很凶地大吼一聲。
穆瑤嚇了一跳，噤了口。
演出只剩最後五分鐘。歐陽君趁俞菁晶在後台休息的空檔，拉她到角落，壓低聲音問：「你知道了是不是？」
俞菁晶裝作一臉茫然地望著歐陽君。「知道什麼？你是反映哪件事啊？」
「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哪件事，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的，我警告你不可能說出來。」
其實俞菁晶本來就沒有打算告訴穆瑤。雖然敵視穆瑤，不過，她還不至於耍這麼卑劣的手段。她只不過是想洩洩忿而已，所以才故意語帶玄機地挑了一下。
但歐陽君的警告卻讓她很不悅，她挑了眉，故意唱反調。「你憑什麼警告我？人家的媽媽都快沒命了，你還不告訴穆瑤。」
不知何時？穆瑤已在兩人身旁，臉上的表情很難看。「我媽怎麼了？」
「穆瑤！」歐陽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他大為震驚。
俞菁晶也嚇了一跳。
三個人互望著，氣氛緊繃到最高點，他們兩人都不說話，穆瑤只好逼問俞菁晶。「你剛才說我媽快沒命了？是嗎？」
「我——」
歐陽為了避開這場要命的對話，連忙拉著穆瑤的手。「快到上台時間了，只剩最後五分鐘。有什麼事等演出結束再說。」
穆瑤撇開他的手，大吼出來：「告訴我實情。」她的態度非常強硬。
事已至此，是瞞不下去了。歐陽君只好告訴穆瑤了。「你母親因大量吐血，正在搶救——」
穆瑤刷地臉色慘白。愣了一下，她猛地就要往外出去。幸而歐陽攔阻得快。「穆瑤，表演還沒完啊！」
「你快放開我，我要去醫院——」穆瑤對歐陽即推又打又狂叫的，她費力地想掙脫。她現在在腦中只有媽媽而已，她早已失了理智。
歐陽發狠地重摑了穆瑤一巴掌。「你清醒了沒？你是個舞者，呈現最完善的舞蹈，是你的責任，現在，就上台去好好的表演。」他從來沒有打過女人，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人。
穆瑤原本喪失的心智被他這一巴掌給摑得沉靜了些，她臉頰辛辣地刺痛著。上台的時間緊迫，穆瑤就這樣懷著雜亂的心情上舞台。
也許不該逼她上台的。在這個念頭才閃入歐陽的腦海時，事實便證明了，他的確不該讓穆瑤上台的。
最後五分鐘，是段最差勁的表演。穆瑤就像是個木頭人一樣，完全沒了靈氣，沒有生命力。原本最後一段應該是最開心最絢麗的演出，可是，她就像是個枯竭的花精靈。她的舞技依舊完美，可是卻搭不上週遭的歡樂氣氛。
她毀了這場表演。
這樣的演出，被喝了倒采。但此刻的穆瑤一顆心全懸在媽媽的身上，對於演出的結果，她已無心去理會了。
歐陽君面如寒冰地看著舞台上所有舞者沮喪的神情，這是他所面臨的最大挫敗，被觀眾喝倒采，這對一個表演者來說，是多大的傷害。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你得到了。」他冷冷地對俞菁晶說。
我並不想這樣啊！
俞菁晶在心裡喊。可是解釋又有何用？事情的確是因為她的故意挑端而起的。
☆☆☆
穆瑤趕到醫院時，已經是凌晨時分了。在長廊的那端，連漢彥坐在長椅上。看見他，穆瑤加快腳步，大氣直喘著。連漢彥聽見聲音，仰起頭來，看見了她。他知道不管多晚，穆瑤拼了命地也會趕來，所以他下來等她。可是教他如何說得出口，對她來說這會是一個多大的打擊啊？
穆瑤跑到他面前，慌忙地抓住他的手。「我……我媽……她怎樣了？」
她的焦急、她的心慌，全教他心疼。他用力地將她摟進懷中。
穆瑤快急死了，她推開他，心急地問：「我媽在哪兒？快告訴我啊！」他的反應更是令她心慌。
「你要冷靜——」
天啊，她覺得自己的心凍結了……她一對眼睛瞪得又大又圓。
「穆太太已經走了。」
穆瑤倏地僵直了身子，淚水自她雙眼奔流而下。
須臾，她發瘋了似的大嚷：「我媽到底在哪裡？我要去找她。」
「她在太平間。」
「你騙我。我媽媽的情況明明很好的，而且幾天前她還來看我的演出。」她沒有辦法相信，母親已離她而去的事實。
「穆太太早在幾個月前，情況就開始惡化了，癌細胞擴散到肝臟。你去美國受訓的那一個禮拜，她還接受了肝臟切除的手術，可是並沒有因此而抑止病情惡化，反而愈來愈虛弱。」連漢彥對她說話真相。
「媽開刀？我怎麼都不知道。」
「是穆太太堅持不讓你知道她的情況，她擔心你因此受到影響。那天去看你的表演，還是特別向醫生請求，醫生才准許的。穆瑤，你的母親早就清楚自己的病情，所以，她才會堅持要去觀賞你的第一場演出，還有——」連漢彥從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來。「這是你母親要給你的。」
穆瑤抖著手接過那封信，急切地讀著。看了信之後，穆瑤才真正的相信，媽媽已經辭世的事實。她緊握，跌坐在地板上。「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只顧自己，我真該死！」她自責內疚，在母親與病魔搏鬥時，她毫無所覺，還只顧著為自己在舞團順利發展感到喜悅。
「穆瑤，這不是你的錯，是你母親刻意要隱瞞你的。」穆瑤蒙著頭又哭又嚷。「是我不好！我是個最差勁的女兒。就算媽媽故意隱瞞，可是，如果我夠細心，一定能發覺的，全怪我！」她還以為媽媽的病正日益轉好，她不客觀存在為幸運之神開始眷顧她們母女倆了，結果，上天還是給她一個悲劇……
連漢彥將她摟進懷裡，安慰著。「你母親以你為榮啊！」
「我不要她以我為榮，我只要她活過來。」穆瑤像個無助的小孩哭喊著。母親去世的打擊，讓穆瑤徹底地崩潰。好不容易尋回自信的穆瑤，又再度地遭受如此無情的打擊，這回她跌得比地獄還深了……
☆☆☆
那天失敗的演出後，隔天，藝文版便出現了批評的文章，完全取代前一段日子對穆瑤的讚賞，那殘酷的抨擊，甚至連LIAN也因此受到了影響。評論中提到：
此次表演是LIAN有史以來最差勁的演出！
外面的飛天批評完全進不了穆瑤的心，因為她的心完全塞滿了對媽媽過世的愧疚，她認為媽媽的過世，全是因為她一心只想著跳舞，忽略了媽媽所造成的。
在母親的葬禮上，穆瑤出奇的平靜。沒有哭嚎，只有憔悴的面容及無神的眼瞳。連漢彥一直守護在她身旁。
葬禮結束，連漢彥摟著穆瑤的肩頭正準備離開，沒想到竟然會有媒體跑來要採訪穆瑤。
一名記者衝上前來，劈頭就問：「穆小姐，你那天演出失常，是不是因為喪母的關係？」
連漢彥氣憤地推開記者，帶著穆瑤加速走向車子。記者們不死心地緊跟在後。
穆瑤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身去，以寒霜般的眼神掃過記者的臉。「我討厭舞蹈。」她拋下如此爆炸性的話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