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寒漓
他們一路走到慧景宮的門口,站定,然後怔怔地對視。樂雲舉起手來,輕輕地敲門,蕭衍仍然握著她的另一隻手,直到祿兒興奮地聲音從門裡響起,他們的手才分開。樂雲默默地走進門,在鐵門從身後關上的瞬間,她還看見了蕭衍那雙定定的眸子,說不清是憂還是喜!
第二天,意外的,樂雲發覺慧景宮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她驚疑不定地走出來,這才發現院子裡黑壓壓地跪了一群人。
「娘娘千歲,千千歲?」
聽到這些話,樂雲像是被蛇咬了一般,快速地後退了一步,驚魂未定的望著她們。
「娘娘,您還不知道吧,皇上封您為貴妃娘娘了。」祿兒眨著眼說,這可是宮中所有女人都羨慕的殊榮呵。當皇上醒過來後,一聽說樂雲被關進了大牢,他就和太后吵了起來,為了以示樂雲的清白,他封她為貴妃娘娘,用自己的性命來試她的忠心。
「不,不。」樂雲驚惶地搖著頭。事情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是這樣呢?她從來沒想過要受蕭衍的封,如果她接受了,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她的態度深深的刺傷了站在門外的蕭衍,他本來是想給她一個驚喜的,然而,她的態度卻是那麼的驚恐。她到底是怎麼了?依母后的話來說,她是不識抬舉。他從來猜不透她要的是什麼,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那種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女孩。或許,連她自己在做些什麼,她都是不清楚的。然而,她卻又分外的固執,她一直在堅守著一些什麼,堅守她內心深處的某一項東西。一有什麼人,什麼事物碰觸到了她內心固守的那樣東西,她就像被蠍子蟄了一下似的跳起來捍衛。
但是,蕭衍知道,她其實是茫然無措的,她找不到自己要走的路,她把自己給弄丟了。他很想幫助她,她卻那麼堅決地拒絕他的幫助,甚至拿他當仇人般看待。
他黯然地揮揮手,命令所有的人都下去,拆掉慧景宮裡所有的佈置,收回成命。說完這些,他落寞地往外走,也不管身後眾人驚異的目光。他希望,她能自己醒悟過來,他不會逼迫她的。
雖然,樂雲拒絕接受蕭衍的封賞,但是,全宮上下已經儼然當她是貴妃娘娘一般對待了。而蕭衍本人則更是三不無時就往慧景宮裡跑,全然忘記了自己所擁有的三宮妃嬪。
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圍爐對坐,喝酒賞花是他們的一大樂事。聞著滿園冷香,喝著杯中熱酒,談一談風花雪月,好像人世間的恩怨情仇都離得他們遠了,剩下的只是彼此心心相惜的關愛。
只是,這樣的溫馨情懷也是不能長久在他們之間存在的。在蕭衍持續呆在慧景宮裡的第十天,太后身邊的小宮女來到慧景宮拜見皇上,說余妃娘娘臥病在床,太后請皇上過去瞧瞧。
蕭衍頗感不耐地揮揮手,說:「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皇上,太后吩咐了,要奴婢跟著皇上過去看看情況好回稟太后。」小宮女誠惶誠恐地說。
蕭衍為難地看了一眼樂雲,太后擺明了是非請到皇上不可,他總不能不去敷衍一句。樂雲將頭扭向暖閣的外面,默不出聲,這時候,她應該是沒有資格說話的呀。
蕭衍歎了口氣,和小宮女一起走出了慧景宮。
看著他們漸行漸遠,樂雲怔怔地,理不清紛亂的思緒。理智告訴她,應該離蕭衍遠點,然而,感情上她又是那麼的依賴他,渴望著親近他。
她望著對面空空的座位,一動也不動,任由屋外滿天的飛雪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暖閣似乎是她的殼,她把自己縮在這層殼裡,不哭,不笑,不移,不動。
從來沒有任何時刻像現在這樣的渴望解脫。她寧願把自己包起來,也不肯正視她心內翻湧著的醋意。
她是不該吃醋的呀,她憑什麼吃醋呢?然而,她只要一想到此時此刻蕭衍正在余妃的病榻前噓寒問暖,她的心就像掉進冰窟窿一般的冷徹骨髓。
暖閣裡的火爐熄滅了,她也沒有感覺,她全身全心只覺得疲軟乏力,但是,她卻又支撐著不肯就此睡去,她想等等,說不定蕭衍馬上就要來了呢?然而,時光一點一點流失,黑夜一點一點拉開序幕,仍然不見蕭衍回返,她的內心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委屈和孤獨。清亮的淚水順著她的面頰緩緩滑落下來,她卻仍是一無所覺。
「哎呀,你怎麼還坐在這裡?」來請樂雲回去的祿兒一進入暖閣就渾身打著哆嗦,這哪裡有半分溫暖呢?簡直就是一個大冰窖。她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暗影裡一動也不動的樂雲,她著了慌,不知道樂雲是怎麼了?和皇上吵架了?剛剛皇上還在這裡的,怎麼現在不在了呢?
但是,容不得祿兒再想下去了,她跑過去拉樂雲,樂雲不動,臉頰通紅,目光渙散。祿兒嚇一大跳,忙叫進來幾個小宮女,大家手忙腳亂地將樂雲抬到床上去,用冰敷住樂雲的額角,她卻滿嘴裡胡言亂語起來,一刻也不停息。
祿兒囑咐小宮女們照顧好樂雲,自己跑出慧景宮去請太醫。到了太醫館才知道,所有的太醫都去余妃娘娘那兒了,抽不出人來去看一個侍女。
祿兒急得團團亂轉,她又重新折回慧景宮,想看看樂雲安靜點沒有。然而,樂雲彷彿是更瘋狂了,她一忽兒坐起來,目光直勾勾瞪著祿兒,喊著「紅袖,你去哪?你去哪?」一忽兒又直挺挺地倒下去,咬牙閉眼的,人事不知。
「你在說什麼胡話呀,誰是紅袖?你叫什麼呢?」祿兒拚命地搖晃著樂雲,然而,樂雲就那麼一動不動的躺著,她賴在床上不想起來了呀。
祿兒一咬牙站起來,今天說什麼也得請到太醫來看看,她擦乾眼淚,向繡景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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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景宮裡。
余妃靠在床沿邊一個勁地呼痛,十幾名太醫全都圍著余妃緊張地查探著病情。太后焦急地坐在一邊等待著,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查不出一點病因,余妃卻總是喊痛呢?
余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著太后,請太后為她做主:「太后,您是知道的,臣妾一直是安守本分的一個人,到底是誰這麼狠心想害我呀。就算害了我,那也沒有什麼的,怕就只怕那人最後的目標是皇上和太后您哪。」
太后一聽這話,緊張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太后,臣妾這是受了小人暗算呀!」余妃的喊聲更顯淒厲。
「大膽,誰敢在皇宮內苑興風作浪,哀家一定會要她好看!」太后凌厲的目光射向在一邊沉默不語的蕭衍。
「朕看,你只不過是有些勞累罷了,休息幾天就會好的。不要疑神疑鬼。」蕭衍皺著眉頭冷冷地說。這女人想玩什麼花樣,他看得清清楚楚。
「太后!」余妃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太后。
太后正想發話,忽聽小太監前來報告,說慧景宮裡的祿兒姑娘求見皇上。
蕭衍一聽,忙跟著小太監身後走了出來。祿兒此時來找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他不想太后聽到又添什麼亂子,余妃攪的禍水已經夠大了。
他一出繡景宮的門,就看見祿兒焦急地向內張望著。看見蕭衍,她才露出輕鬆下來的表情。她上前一步奏到:「皇上,紅袖姐姐剛剛在暖閣著了涼,不知道惹了什麼病,現在時睡時醒,神志不清。」
「快,你先回去,朕帶上太醫馬上就來。」蕭衍一刻不停地說。怎麼會這樣呢?全怪自己,把她一個人留在暖閣內,一定是雪水飄進去,澆熄火爐,她又不知道照顧自己。唉,他怎麼會丟下她的呢?
蕭衍一路自責著走進繡景宮,他也沒看余妃一眼,只對著太后說:「母后,兒臣現在要帶走所有的太醫,請母后原諒兒臣的無禮。」
「你既知道無禮,為什麼要帶走所有太醫?你置余妃的生命何顧?」太后盛怒道。
「朕看余妃也沒什麼大病,她要的只是好好的修身養性,少惹禍端。」蕭衍沉聲說著,說完後也不管太后再說什麼,自顧自地帶著太醫直赴慧景宮。
余妃哭天搶地地呼喊著:「太后,皇上這是要逼死臣妾啊!」
「你不要怕,有哀家為你作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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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繡景宮的門,蕭衍就再不用掩飾自己的焦慮。他快步向慧景宮走去,太醫們顛顛地跟在他身後。
看過樂雲的病後,太醫們開了一些治療傷風發熱的單子,退了下去,祿兒也急急忙忙地下去煎藥去了,屋裡只剩下了蕭衍和昏迷不醒的樂雲。
蕭衍握著樂雲蒼白的手,在臉上摩挲著,是不是,他不是皇上,他們就會快活得多呢?
剛剛安靜下來,外面就有人報著:「太后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