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涵宣
「咦?漁撈子呢?」
不顧被雨打濕的長髮亂七八糟的貼著她的臉頰,石沁兒著急地尋找著。
「啊,找到了!」
她驚喜地拾起差點就被浪花捲走的漁撈子。
雖說這個漁撈子早已破了好幾個洞,但是,這可是她吃飯的傢伙呀!家裡早就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和別人交換了,掉了漁撈子,她和爹爹就只能每天喝水果腹了。
思及此,石沁兒忍不住擔憂的擰緊秀眉。
時運不好,天公也不作美,在上位者不賢德,看不到他們這些市井小民的痛苦。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遊民盜寇四起,大夥兒的日子愈來愈難過了;不但擔心下一餐沒著落,一家子都得勒緊褲帶過活,還得擔心一家老小的生命安全,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成了盜賊的目標。
尤其最近更傳出有好多人家的閨女都遭到侵犯的消息,讓大家十分害怕;這種時候有人肯上門提親,也不管對方是不是王二麻子,趕快把家裡的閨女嫁出去就是了,什麼聘禮、門當戶對都不管了,一家平安就是福氣嘍!
聽到這些流言,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但是,她有什麼辦法呢?
爹爹重病在床,家裡連看病的錢都籌不出來,若不出門想辦法弄些營養的食物讓爹爹吃,她真怕爹爹會撐不下去,至於自個兒的安危就只能先放在一邊了。
記得小時候娘常抱著她,用軟軟的聲音說她是個小福星,甫出世就讓爹爹升了官,後來又帶了個弟弟到石家來,讓石家有香火可以傳承,所以老天爺應該會保佑她不會遇上惡人吧!
思及昨兒個夜裡,爹爹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聲,石沁兒心裡一陣酸楚。
都怪她沒用!身為女兒身的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粗重的活兒一樣也做不來;然而這種時機又沒有人願意花銀子請婢女,眼看著爹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昏睡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真不知道他們爺兒倆要怎麼度過這個難關。
動作利落地將小魚簍綁在腰際,石沁兒一手拿著捕魚的工具、一手擋在額前,困難的逆風前進。
才過了一會兒,海水又漲高不少,加上一波接著一波打來的浪潮,嬌小的她幾乎站不住腳。
石沁兒微彎著腰,努力的站穩身子,疾如箭矢的雨點打得她肌膚發痛、睜不開眼。
風雨逐漸增強,她放下遮在額前的手,護著腰間的小魚簍,困難地舉步朝岸上走去;原本三五步就能走完的路,這會兒卻像無邊無際一般,無論她怎麼走,雙腳仍是浸在海水裡。湧上來的海浪一再牽動她的步伐,讓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前進或後退,強大的雨勢讓石沁兒眼前一片霧茫茫的,不一會兒工夫,她就累得氣喘吁吁了。
將貼在臉上的濕發往後撥去,石沁兒奮力地和狂風巨浪搏鬥,小小的身軀既危險又可憐地在風中顫抖;巨浪帶來的砂石不斷衝撞著她的雙腳,疼得她得咬緊下唇才能忍住哀號。
不!她絕不能放棄,爹爹還在家裡等著她呢!
風雨來得這麼快、這麼猛,他們的房子不曉得能否承受得住?爹爹的病情千萬別因此加重才好呀!
思及在家裡等待的爹爹,石沁兒一咬牙,努力前進。
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狂猛的風雨不減反增,意圖將她捲進黑洞般的大海。
「哎喲!」
被腳下的尖銳石子絆了一下,石沁兒差點摔倒。
暖暖的血流出體外,迅速地和冰冷的海水和在一起,腳底的傷口被海水沖擊著,石沁兒疼得幾乎昏厥過去,淚水不受控制的狂飆而出。
「好、好痛呀!」
慘白著小臉,石沁兒極力忍耐椎心的痛楚。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可以昏死過去,就不必忍受這樣的痛苦了。
傷口的疼痛以及茫然無依的空虛,讓石沁兒遭受到極大的打擊,除了腦海中不斷浮現爹爹病弱的身影外,幾乎沒有可以令她支持下去的理由。
咬緊牙關,她獨自立在風雨中,勉強自己跨出腳步。
「別、別放棄!爹爹在家會擔心呀……」
踮著腳尖,石沁兒萬分困難的向前走去,突地一個大浪打來,綁在腰間的小魚簍鬆了開來;她驚叫一聲,本能的伸手去撈,這麼一動,原本就站不穩的身子突然失去重心,腳下一滑,整個人撲進海水裡。
「唔……」
冰冷的海水令石沁兒的心跳差點停止,一波波打在她身上的巨浪撕扯著她的四肢,讓她的身子彷彿被肢解一般的疼痛;口鼻讓冰冷的海水一嗆,石沁兒難受得幾欲昏厥,她的肺好像快爆炸了……
她奮力的掙扎著,無奈幽深的大海像個無底洞一般,無論她怎麼掙扎,就是逃不開這個無底深淵,身子直直地往下沉去。
就在載浮載沉之間,她覺得自己撞上了一個既巨大又堅硬的物體,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沉人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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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肆虐,風雨終於緩和下來,恢復平靜的海面,除了幾片浮木外,一點兒都看不出之前的可怕情景。
走出船艙,大夥兒忙著清點損失,收拾著被風雨打亂的貨物,哈察和黑齊仲仔細地四下巡視,就怕昨夜的暴風雨傷了船體,耽誤他們回東島的日期。
「呼!昨晚真是恐怖,好久沒遇上威力這麼驚人的風雨了。」哈察一邊檢視船身受損的情況,一邊說道。
「沒有人受傷吧?」黑齊仲拉緊鬆脫的繩索,面不改色地問道。
「嗯!幾個比較沒經驗的弟兄受了點小傷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會兒又是一尾活龍了。」哈察站直身子,「還好有顆大石頭幫我們擋去一些風雨的威力,否則損失就大嘍!」
聽到全員平安,黑齊仲淡淡地點了點頭。
損失多少他並不在意,反正銀兩再賺就有了,弟兄們的安危才是最要緊的。
每一個人在家人的心中都是最特別、最重要的,每回出航時,看到那些送行的居民依依不捨的模樣,他就會告訴自己—定要將人安全帶回,就算犧牲一切,也不能愧對這些信任他的人。
聽到大夥兒都平安,黑齊仲帶頭往船艙底部走去。
「牲畜呢?」
「昨晚有幾頭牛被水沖走了,另外,三大籠雛雞淋到雨,幾乎全部凍斃,我已經吩咐下去要他們把死雞抬上岸埋了。」
微微頷首,黑齊仲道:「叫幾個人先把艙底的牲畜牽上去曬曬陽光,順便將船消毒一下,免得疾病傳染。」
「是。」
人人各自忙著自己分內的工作,一直到艷陽高照,清理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什麼鬼天氣呀!一下子狂風暴雨、一下子艷陽高照,簡直折磨人嘛!」
好不容易工作告了一個段落,哈察不滿地瞇眼瞪著當空艷陽,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從身體裡冒了出來,即使打著赤膊,他還是熱得受不了。
「有空在這兒抱怨,不如去提桶水來讓大家解解渴。」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黑齊仲站在他身後,冷冷的嗓音依舊,不疾不徐的說著;要不是略顯凌亂的髮絲及白袍上的髒污,真的會讓人懷疑他剛剛是不是躲在艙房裡休息。
「呼!老大,你饒了我吧。」用力呼出一口氣,哈察誇張的揮動雙手作扇風狀。「你沒看到我都快虛脫了嗎?在下頭待了一個時辰,又悶又熱,好不容易才把壞掉的尾槳修好,你居然要我去提水?」
雷聲般的抱怨響起,剛停下手邊工作的人們忍不住露出會心的笑容;看樣子情況應該全在掌握之中,否則哈老大哪有時間跟黑爺鬥嘴呢?想到就要起程返回東島,每個人的笑容都燦爛得可比天上的驕陽。
一個伶俐的小廝連忙捧來茶桶。
「黑爺、哈老大,請用茶。」
「這還差不多!」哈察一邊接過茶碗,一邊嘀嘀咕咕,一仰首便將茶水喝得涓滴不剩。
「啊!痛快!」豪邁不羈地用手臂擦去溢出嘴角的茶水,哈察大呼過癮。
「都沒有問題了?」待哈察緩了口氣,黑齊仲才出聲詢問。
哈察得意的拍著胸膛,正要叫大夥兒準備出發時,突然響起一陣怪異的聲音,讓他突地噤聲。
什麼聲音?
黑齊仲很快的和哈察交換了眼神。
若不是有深厚功力之人,不會聽見這個聲響,這不像是那些牲畜發出來的聲音,倒像是人的聲音!
有人趁著暴風雨潛上船來?
想到這一點,哈察臉色微變。
昨晚的風雨恁地恐怖,普通人絕對承受不了更甭提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混上船,在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之前,他們應當小心為妙。
黑齊仲不動聲色的看了哈察—眼,絕佳的默契讓他放聲宣佈一一
「全都上岸去補充淡水和食物,一個時辰後準備開船。」
第三章
「好熱、好熱呀!是失火了嗎?」
陷在又黑又熱的迷霧中,石沁兒害怕得張大了口,卻發現自己叫不出聲音,喉嚨彷彿被扼住了一般,燥熱不堪;四肢壓根兒就使不上力,更甭說要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