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海藍
「棋姑娘,快講你的計劃呀!」眾人有些心急,俱想聽聽這位小姑娘的主意。
「諸位先生,阿棋是這樣想的。」她一笑,慢慢而詳細地娓娓道來。
書印刷要用不同等級的紙張,但都要以上等宣紙為界限,最高等級的絲宜印製二十五冊,製成上品的珍藏本,略低一級的棉宜印刷五百冊,製成普通的珍藏本,再用上品宣紙印刷兩千冊,製成人人購得起的普通集子。說白了,便是用同一雕板,使用不同品級的材料,採用不同的集冊手法,製成價格等級不一的書冊,貧富兼俱,面面俱全。
「好主意!」劉先生先撫掌而笑,讚歎地點一點頭,「如此一來,同樣的刻板,卻會有不同的成冊樣式,版本既統一而又有不同,能招來買者。」
「價格如何定?運去各地書坊的花費又該如何來支付?」」張先生提出難題。
「是啊,書即便印成了,推銷出去也要很大的開銷啊。」趙先生也歎道。
「咱們書坊恐沒多少現銀了。」
「別爭,讓棋姑娘講完呀。」王先生打斷各位的感歎。
「價格呢,二十五本咱們用絲宣印製的,我預備去制訂二十五個上好的書匣,給書本以最好的包裝,一本咱們賣它個一百兩銀子!」她語出驚人。
「一百兩?!」眾人驚呼。宋時珍本的價格也不過百兩,一本仿刻書能賣到這般高價嗎?
「各位先生,其實大家也都看到了,當今之購書者雖眾,但那些不惜家財懸購珍本的,有幾個是真正為了收藏?」阿棋淡淡一笑,「那些達官貴人搶購珍本,不過是為了炫耀身價而已!」大明的斗富,比起漢時石祟等輩,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
「咱們派人去京城中達官貴人聚集的茶樓歌苑傳傳消息,到時為爭面子,來咱們書坊一注百金搶書而歸的怕不在少數。」這個小算盤她打了一年了。
「不錯,書本來是買來讀的,但買去用來彰顯身價的人確為數不少。咱們小賺他們一筆也不算失了身份。」既然有樂意挨打的黃蓋,充充周瑜也不錯。
「二十五冊這便是兩千五百兩銀子哪!」制書成本全收回來了,「書精則珍,易買出去!」
「五百本普通珍藏本呢?」齊先生眼睛開始亮了起來。
「這五百本,咱們分成兩批,三百本不賣,其餘兩百本便放在咱們五間書坊中,每本要價白銀五兩。」阿棋算盤撥得很精,搶不到二十五本珍本的,自然會自降一格,或醉心於收藏的也會來湊湊熱鬧,二百本普通珍藏本也容易銷出去。
「三百本不賣,要做何用?」
「諸位忘了?明年便是朝廷大考之年,上京趕考的舉子定會不少,這三百本咱們便留著贈給他們,若受贈者中幸有高中的,對咱們書坊來說,豈不是多了一位朋友?」若尉遲書坊有了官員宣傳,身價自然也水漲船高。
「妙!」趙先生拍案叫絕。
「棋姑娘,這三百本咱們也不能隨便贈出去,咱們可得仔細挑選,贈予有真才實學且珍愛書冊的舉子,才有用處。」王先生見多識廣,隨即補充,「那些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贈也白贈。」
「對,王先生言之有理。」眾人均點頭附合。
「那依先生所見呢?」阿棋甚是虛心。
「每回大考,來京的眾多學子出身貧寒的,均會去京城佛寺寄宿,咱們可將書冊佈施於京中佛門聖地,由他們代為贈予。」
「對,如此一來,這書冊便真會發放到愛書惜才的讀書人手中了。」自古學子出貧門,出身貧寒的學子們更易記取他人恩惠。
「但書冊上一定要註明贈書緣由,要讓他們知道這書是咱們尉遲書坊所贈。」
「咱們也可請僧人代為記下受贈者的姓名、原籍,以後也好便於往來。」
「嗯,其他珍藏本也應一一記錄在冊。」
「如此,說不定咱們能擁有大量的回頭客呢!」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獻計獻策。
「好,那就依各位先生所講。」阿棋笑瞇瞇地拍案。
「那普通版本的兩千冊呢?」齊先生行商頭腦最重,念念不忘賺錢。
「每本定價二十文,若無錢又極想購書者,每本收兩文便好。」阿棋依舊笑瞇瞇。
「兩文?!那咱們可就賠了!」齊先生搖頭。
「齊老弟,你別急嘛。」王先生也笑瞇瞇地,已知這位棋姑娘的心思,「你算一算,二十五本上本可獲銀兩千五百兩,二百本珍本可獲銀一千兩,這兩千本普通冊書至少也能獲銀十兩,加起來,是三千五百多兩銀子哪,除去成本開銷,咱們至少能盈利兩千兩白銀,兩千兩白銀耶!」對於小小的尉遲書坊來說,已是一筆天文收入了!「而且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咱們尉遲書坊可趁此時機一舉擴大!」這可是他們長久以來的心願哪!
「對,對!」張先生點頭笑瞇了眼。誰也不能一舉吃成胖子,一步更登不上天,「棋姑娘,難得你小小年紀,卻能如此沉穩,做事深思熟慮,真令咱們汗顏哪,慚愧,慚愧!」
「是吶!棋姑娘真是奇女子,令老朽無顏以對,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哪!」劉先生連連點頭。
「阿棋哪裡敢當,還不是諸位長輩肯幫小女子?阿棋在這裡替三公子謝謝各位先生,以後小女子定當多聽先生們的諄諄教導。」阿棋忙站起身來,恭敬地施禮。
「慚愧哪,慚愧!」劉先生更是對此大加讚歎。不驕不躁,懂得尊老敬賢,明白事理,如此女兒紅妝,天下少有啊。心中早已明白,什麼佛寺贈書其實這小姑娘早已想好,只是給他們面子,不獨自居功而已。
「這只是書冊成版之後的事!」齊先生有些不悅,不想堂堂男兒竟被一小女兒壓過光芒,「目前咱們最重要的是資金問題,我初步估算了一下,至少還要有五百兩銀子,咱們才能著手印書。」錢從哪裡來?
「齊先生言之有理。」阿棋笑瞇瞇地,「五百兩銀子確是難題,又已到歲尾,用錢的地方又多——這樣吧,銀兩由我來籌措,諸位先將書印製成冊的前續工作完成,如何?」
「嗤,棋姑娘該記得,姑娘也不過是一個受爺指使的丫環,身為奴婢的,能籌來銀兩?」齊先生冷冷一笑,幾年下來,他早已不肖與女子共事。
「齊老弟,不得無禮!」張先生沉下臉來。
「沒什麼,齊先生講的是實情,阿棋本來就是賣身為奴的下人,本沒有資格與諸位先生共處一堂商討書坊事務,但——」阿棋臉上笑容依舊,「但身為奴才,主子的吩咐又豈敢不從?」暗中不動聲色地反將齊先生一記,女子如何?
「你——」齊先生啞口無言,尉遲聞儒肯將書坊交與這小丫環掌管,自然明白小丫環有幾兩重;而他幾年來一直屈於賬房先生一職,便是才能不足、不足以委以重任的緣故。
「好了,咱們閒聊了這麼久,也到中午用飯的時候了,不如散了吧,便照棋姑娘所說,咱們只管將印書前續工作準備好,等銀兩一到,便著手印書事宜,各位意下如何?」王先生見機行事,順便給齊先生一階台階下。
「此事還須暗中進行。」張先生率先離座,笑著抱掌,緩步離開賬房,回自己主管的書坊去了。
其餘三位先生也一一辭別,出坊而去。
「棋姑娘,中午在這裡用飯如何?」王先生笑著挽留早已視為自家孫女兒的阿棋。
「謝王先生好意,只是我還有點事,須回府面見三公子。」阿棋笑瞇瞇地謝過,也步出書坊,往居處慢慢前行。
平時她甚少來書坊,若來,或有尉遲在旁陪同,或有江大隨在身後,但這次她獨自前來,是因為印製《昌黎先生集》一事而瞞著尉遲聞儒來的。
「賺錢多少才知足?有吃有穿便行了。」這話尉遲聞儒常掛在嘴上,每當她談起生意經,他總會笑著打斷她,「你若用心在圍棋上,我才開心呢!」卻也不阻止她跟隨張先生等人學習經商之道,一切隨她喜歡。
唉,他生性隨和、淡泊名利,一心只浸於圍棋之術,閒暇時遍讀經史文集,對於經商,是沒有一絲興趣的。她若不替他謀謀生計,又能怎樣呢?
想起便覺得哀怨,她絞盡腦汁,是為了他尉遲聞儒耶,他非但不感激,還總是三天兩頭地吼她,一心一意想將圍棋塞入她腦中,似乎她會了棋藝,便是最能取悅他了!
該怎樣辦呢?
印書一事不能告訴尉遲,免得他又罵她一肚子的生意經,整日不務正業。可這五百兩白銀,她一個小小的丫頭該怎樣去籌呢?齊先生的話雖不中聽,卻也點到了要害,她真的沒法籌到銀兩。
可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