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海藍
「我入得了眼才怪呢!」笑著逗她,「你從何處撿來的,撿那麼一個玩意兒做什麼?我早對你說啦,看上了哪一件玉雕,儘管拿取,不必拿什麼不入流的小玩意兒湊數啦!」伸指彈彈那低垂的額,興奮充塞了全身全心,「我的禮物呢?快快拿來!」呵呵,如此良辰美景,不談情說愛太不應該喲!
「你給扔啦!」輕輕一歎,無限心事盡付歎中,她早說過,他的真心,做不得真的。
「我扔了?」「噗哧」笑出聲來,已被醉意浸襲的腦筋再也轉不動,「不要說笑了!那麼一枚破指環,你才不會應付差事似的送我!你明知咱聶家缺什麼也缺不了玉雕,那絕世珍玉我尚且不看在眼裡,更別提那什麼不入流的小東西了!」他胡亂地擺擺手,熱切的心甚是失望,「白讓我空歡喜一場不成?」不依不撓地將阿濤攬近身前,「小討厭鬼!」充什麼死鴨子嘴硬,爽快地將她自己送上來不就成了?
「你醉啦!」伸手輕輕格開兩人親密的相偎,阿濤已無什麼傷心之感,「我送你回房休息吧,等睡醒了,一切便會忘記啦!」從幾已坐麻的椅中站直身,伸手輕扶起已快睡著的人,「走,回你房去。」
「你送我的禮物呢?快快獻上來,不然我會生氣喲!」腳步不穩地任阿濤牽著往前走,通紅的臉龐上儘是醉意,「討厭的小丫頭!難道我的真心你還沒看入眼裡?」
「我早已看人心底啦!」阿濤攙他躺在他自己房中的臥榻,細心給他蓋上錦被,「只是,我的心,你不屑一顧而已。」微咽的低語,伴著忍不住的淚珠,悄悄消失在房內。
她的心意,他看不起——
而一切,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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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同一刻——
什麼東西?
一斜首,躲過從天而落的不明物,跟著手一撈,便將那東西拈進手心。
舉高手中的燈籠,聶箸文瞇眼細瞧手中的不明物,是——玉指環?
搖搖頭,不怎樣喜歡這普通萬分的小玩意兒,但仰頭瞅一眼上方,忽地玩味一笑,這小東西,似乎是初學雕玉之人的初次大作哪!
側耳又細聽了一陣樓上的對談,再拈一拈這看似不起眼的玉指環,頓時眼一亮,再細思了半晌,扭身便往回走。
算啦,他聶二少出門幾日便會回轉家門,不用再向大哥告別一番啦!
至於這玉指環——他暫且代為保存一陣子好了。此時此刻,樓上的情景似乎不宜他人插手哎。輕聳一聳肩,如來時一般,又悄無聲息地走出清玉樓院門,融進了墨色的夜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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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一刻——
一盞燃著明燭的燈籠也移出了清玉樓,悄悄地,在樓前的綠地、花壇中細細照來照去,而一張落寞的圓臉,就隱在那細微的光線後,低垂的眸,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光線所及之處,屏住呼吸,細細地尋著她的玉指環,尋著她的平生第一件成功的玉雕,尋著別人不屑一顧、隨手丟棄的——那顆女兒心。
傷心,自然會傷心的。
記得那一年,她為無法找到學雕玉的地方而悶悶不樂,爺爺曾對她說過一句話:愛,便要努力爭取。
她想了好久好久,明白她愛雕玉,這一輩子只想與雕玉為伴。
所以,她千方百計地入這京城聶府來當差,為的,便是冀望學一學那雕玉之技。為此,她受過苦,遭了多少委屈,失敗了不知多少次,可一心癡於雕玉的冀望,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堅持了下來,讓她一次又一次地持起了刻刀。沒有玉雕師父指點,沒關係,她的身前是那一個個的無聲名師哪!那件件藏在石頭閣的玉雕珍品,足夠讓她學上一輩子了。
想一想,當初為進聶府石頭閣當差,她又受了多少累?在此之前,她雖迷於雕玉,可對玉雕的保養之法卻一無所知。可為了見識那曠世的奇珍,她想也不想地舉起了手,在聶府管事詢問可有人懂玉雕之時。
於是,她終於人了石頭閣當差。
「這玉雕是這樣擺放的嗎?」
「你家的玉雕是用水巾擦洗的呀!」
「你到底會不會?」
「你真懂玉雕保養之法嗎?」
「你白癡呀?」
回頭想來,那數次的斥責真的是大公子鮮有的舉動,沉穩儒雅的大公子哪!卻為了她的一無所知、一無用處而罵了她不少次。
而也是這一次又一次的斥責,讓她更用心、更努力地學習有關玉雕的一切知識。
漸漸地,大公子罵聲不再,有的,只是重重一哼或無語沉默。
她的心,不再緊提在嗓子眼。
可,在她在無人之處一次又一次舉起刻刀的時候,次次的挫敗卻如影隨形,她從沒雕成過一次作品。有時候,她也想,放棄算啦,反正自己一個女兒家,遲早要嫁人的,這雕玉之技,並不見容於身為女子的她所擁有。這只能算是她的一個回憶而已,一個年少癡狂的回憶。
但,她卻總是不肯就此甘心!
她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委屈,為的是什麼?
愛,便要努力爭取。
她咬牙堅持了下來。
她不知大公子怎會對她動心,不解大公子看上了她哪一點,單純的心,只癡於雕玉的心,原先是不相信這一切的。
畢竟,現實中,有太多太多的阻礙擺在他們身前。
可,大公子一點一點地還是溶進了她的生命。
他同她談論玉雕,他邀她共賞珍玉,他教她雕玉之技……
她不知她是否因此將大公子悄悄地放進了心裡。可,她卻為了雕玉,不顧內心所阻,一腳踏進了清玉樓的廳門。
為了雕玉,她願拋掉一切,包括她的小小傲氣。她願意接受大公子給予的一切,只要,能學到雕玉之技。
原先,她是這樣以為的。
可在大年三十的那一夜,她才驀然明白,她的心,除了雕玉,又多了一樣東西。
多了一位大公子。
一切,全都亂了。
她真是為了雕玉才接受大公子的嗎?
她回答不了。
那夜,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能胡亂搪塞一句「再看看」。看,要看大公子是不是真心;看,要看自己到底是抱持了什麼念頭。
再下來,她真的在用心看。
她看到了大公子真心對她,她也看到她的內心深處,真的除了雕玉,還有了大公子的存在。
因為,她是那麼急切地想將自己的第一件雕品,想將自己頭一次成功雕刻而成的平生第一件作品,呈給大公子。
雕玉,是她這一生不變的癡狂。
可,想急切地將生平第一件成品呈給另外一個人,又是什麼?
她的心,真的淪陷了啊!
那不入眼的玉指環,是她的那顆女兒心。
她鼓起勇氣托在手心,托在大公子眼前的,是她對大公子的心意哪!
可,他卻那麼不屑一顧地隨手丟了它!
他,真心對她,她還能信嗎?
或許,今夜他隨手一扔,是他醉酒後的無意動作,是他的粗心。
可,這讓她也猛然領悟到:就算沒有這隨手一扔,他們的未來,也多得是坎坷。
兩個個性完全不同的人,能無間地契合在一起嗎?能嗎?
他,那麼一個完美無缺的大公子,真的不會用挑剔的眼光來審視她嗎?
他從不容許有缺點的人在他身邊。
因為,他完美的性子支配著他的一切。
今日、昨日,他或許會因為暫時的新鮮,包容她的所有缺點,耐心地寵溺著她;可明日、後日呢?當他一點一點地看透她後,當他對她的所有瞭如指掌後,當他再也不覺得她新鮮後,當他再也沒了探索她的興趣之後——
他會怎樣待她?
那時,面對她的,會是什麼?
他的挑剔眼神,他的完美無缺,注定了他與她的不能長久。
一切到此為止。
或許,她還能尋回那個單純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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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初春,儘管已花紅柳綠,青草依依,可那夜來的晚風,依舊冷得凍人。
阿濤,便在那夜的冷風中,病倒了。
除了酒醒後的聶修煒,沒有一個人猜得出,為何她竟在清玉樓外,冒著風寒待了整整半宿。更沒有人料想得到一向溫柔如水的小姑娘,竟也有固執的一面。
——她,不要見聶修煒,也不許聶修煒跨進她的臥房半步。
這是她病後所說的惟一一句話。
「怎樣了?大夫怎樣說的?」
被拒之門外的聶修煒一臉懊惱,高大的身軀不住地在阿濤門外晃來晃去,手或拳或松,焦急地等待著房內傳出的最新音訊。
三日!阿濤已整整昏睡了三個晝夜!
自他生日過後的次日清晨,昏睡在清玉樓外的阿濤被抬回屋後,就一直昏昏醒醒地耗子三日,「她可又醒來過?有沒有說過其他話?」皺眉扯過出門換冷水的丫環春枝,聶修煒壓低聲音,幾要咬牙暴吼。
「沒、沒有。大夫說再過一個時辰,等藥效起作用了才能清醒過來。」春枝結結巴巴,生怕一個措詞不對,惹這幾乎變成噴火暴龍的大公子,再狂吼一陣。從沒見過一向沉穩儒雅的大公子,也有發狂的時候,且狂起來不管不顧,只差將這青石所築的堅固樓院一腳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