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倌琯
將她放上床榻,蓋妥錦被後他把小醇敲醒。
「咦咦?」小醇咧咧嘴。嗚,她正做著她變成美人的夢。
「方纔你把少夫人抱放在榻上便自行睡著,小心被處以家規!」
「我把少夫人抱放……」少夫人不是還在泡水的嗎?
他斂住神色,微慍,「怎麼?你連伺候的事兒也忘了?」
「哦沒、沒忘。」嗚!她一定又笨呆幾分了。
「好生伺候著吧。」這粗婢啊!
「好的……」她忘記他是個男的,怎能擅入少夫人房裡呢。
玉驚破離開,他往花廳快步行去。想必顏真不負他所望才是!
白香一見他走進,立刻笑得閹不攏嘴。
「元希啊,你果然是我的心腹!沒想到你之所以救小後娘,是因著她還有利用價值。」
「夫人聰慧!」愚婦!他不成為她的心腹如何套出當年她行兇的真相。
黃菊更是開懷,「這下可好!一來可以藉機趕走她,二來又能得一筆豐富的妝嫁聘禮,三來嘛,我也不用再費心如何把她弄死了。」
五年前她們就是費盡心機把叔父給謀殺了!玉驚破忍住滿腔恨。
「反正少夫人她無親無戚,沒有人會跳出來為她作主,老夫人不管俗事了吧,要少夫人再嫁應該毫無阻攔。」
「但是便宜了那小後娘!雖說對方又老又醜,但畢竟是大戶人家,姓鹿的可真是好命,怎麼婚配的儘是富貴宅第。」
「據小的所知,那老爺身虛體弱,也許活不過百日。」
「這倒好!讓她再當一次未亡人的滋味吧,反正她剋死了驚破,就連她那兩個女兒的爹……嘖嘖,掐指一算也知道是給她剋死的啦。」
白香設想的卻是另一樣……「如果王員外死了,淨菟不就擁有驚人財富?」
「夫人可以把她所擁有的財富騙奪過來,然後再送她去黃泉路。」
「元希,你可真是狠毒!我才不敢殘害人命。」
假道義!他冷嗤於心,這一次他一定要用最短的時間讓這惡婦招認罪行。
黃菊忽地憂慮起來,「但那個菩薩小後娘對於驚破那小子愛意眷眷啊,她哪肯另配夫君?」
「不如把玉旋和她的兩個女兒囚禁起來,以此脅迫她允婚。」玉驚破冷言道。
白香笑出眼角細紋交錯。這老翁的確沒讓她看錯眼,他不僅耿耿忠心,並且狡詐。
她需要的便是這般的奴才為她辦事兒,替她琢磨如何執掌府中實權。
「元希,攆了她後你可是第一功臣,往後咱姐妹可視你為至親。」這番話可會讓他更加盡心盡力吧。
「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錯!他將會讓這對淫惡婦人伏法受死。
謀殺親夫可是要被丟擲石頭,任其傷口流血至死的吧,或者讓官老爺判個秋決!
「我不嫁。」
「由不得你做主。」
「可這是我的……」
「你是玉府的人,自然由我做主。」
「不!」淨菟跛著受傷的雙腳,步步艱辛,「嬸娘我求求你,別逼迫我,我不是千金女,可我明白烈女不二嫁。」
白香揭著小扇子,清冷的謔笑,「王家爺子人品好,財勢如天,以你這未亡人的低卑身份能夠攀得上這樁婚配,你該慶幸老天厚愛。」
「無論王員外是多麼出眾的人,我生是驚破的人,死亦是他的妻魂。」
「莫說我趕你啊,替你尋了這姻緣是為你後半輩子著想,否則你既是孀寡遺婦,又是玉旋的小後娘,唉,辛酸說不盡唷。」
「不、不要!」淨菟跪了下,差點跌個大跤,「相公他去世不及半年,我這居喪的妻怎能!」
白香笑彎眉眼,「如果你不嫁,也行,你離開王府重新過著困苦的流浪生涯。」
她受得了的!
但她的喜悅不到一瞬就毀滅,白香的話語未完
「然而玉旋那庶子姓的是玉,不是鹿,更不是你那兩個未冠父姓女兒的親弟弟,所以他不能跟你走。」
「可是我答應過相公,要好好照顧玉旋。」她不能拋棄玉旋,不能這樣自私無情呀。
不過轉念一想,她挨得了喝溪水、吃樹葉的日子,玉旋卻不能,她不忍心帶著他受難。
怎麼是好?她陷入兩難。
白香淡道:「玉旋已經讓我關在柴房裡了,喔,還有你那兩個小女仔兒。」
淨菟軟弱乏力的坐在地上,她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逼她再嫁?為什麼要拿無辜的小孩兒威脅她?
她困難的爬起身,在小醇的攙扶下來到府中最清幽的佛堂。
玉老夫人早已等候著她,關於弟媳婦決定逼迫淨菟再嫁的事她忖計過了。
「良禽擇木而棲。」
淨菟怔愕,駭悲交集,「娘!我是你的媳婦兒呀!」況且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不是禽獸。
玉老夫人一邊轉動佛珠,一邊歎著,「女子的命運如浮萍,又似落葉。世事難強求,既然你無緣成為我王家婦,早早尋個好歸宿才是道理。」
「你……」是慈悲,抑或是薄情?「娘,讓我為驚破守著好嗎?讓我代替他行孝、護兒,求你。」
「男女私情是人世間最虛無、也最可笑,甚至是可恨至極的……」玉老夫人的眼芒透著可怕的情緒波動,她手中的那串佛珠陡然斷裂開來,珠子落地的響聲使她驚愕,然後潸然淚下。
淨菟踉踉蹌蹌的往門口走去,小醇立刻雙手扶撐住她。
「我們往柴房去……」她不懂呵,婆婆雖然棄拋凡塵俗事,但為何不幫幫她?她要守的貞節和情意為的是驚破呵。
婆婆一向慈祥可親,總是低眉如觀音。
淨菟真的全亂了,她分不清楚人情與世情了。
「娘!娘!」
鏡花和水月一瞧見她便衝向窗口,透過破碎的紙糊片兒一聲聲的吶喊。
「你們別哭,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你們。你們有沒有挨餓?」她們哭得她的心好疼。
「娘!挨餓不要緊,被老鼠咬也習慣了啊,但是我們想你,我們不要被關著啦!」水月急急喊著。
「不准吵!」玉旋走過來,他很正經、很嚴肅,完全像個小大人。
淨菟慚愧不已,「玉旋,對不住,我沒能好好照顧你,而且令你受苦。」
他定定的看著她,「娘,不要老是說抱歉,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五歲的孩子怎麼如此成熟,如此貼心呢?淨菟更加自責了。她是那種人家待她三分好,她就巴不得付出十分、百分來回報的人。
「我一定把你們三人救出來……」她轉身,一跛一跛的疾走,小醇亦步亦趨的跟著,深恐她跌摔下。
回到朝露閣,淨菟整個人崩潰了,她坐在石階上哭泣。
她的哭聲淒厲,雙肩顫抖不停,小醇害怕她再哭下去會把心也哭吐出來。
「少夫人……」還是去請元先生過來一趟好了,元先生那麼老,肯定比較有智慧。
淨菟將螓首埋人雙膝之中,她好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好怨自己的不夠堅強。她最討厭哭泣的自己……
她總是微笑的呀!
「嗚、嗚嗚……
「淨菟。」
猛地揪緊心窩,她不敢置信自己彷彿聽見玉驚破的聲音。
那依稀的低沉,令她懷思深深的冷然音調啊。
抬起螓首,淚光瑩然中她驚見跳動著冷火似的星眸。
可是恍惚一晌後她失望了,眼前的是元希老先生。
是她太過渴念相公了所以閃了神。人鬼已殊途,她的愛戀毫無傾訴的出口。
「不必哭,我會幫你。」
「你肯幫……」她頓了一頓,「可是若連累於你……」
「安心。」玉驚破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好一會終於還是放下。他想撫摸她的淚容,卻又不願意嚇到她。
「你依她們的願嫁往王家,玉旋他們由我負責,我會把他們帶到你身邊。」
「可是我寧死也不……」
「我保你不損絲毫!」他附耳過去,與她只距半寸,「王員外只是個虛構的人物,你披上霞被、坐入喜轎全是作戲來著。」
「呀?」淨菟茫茫然,一滴噙含於眼眶的珠淚滾跌出。
「這是在事實真相尚未完全大白時的權宜之策,為的是保全你和三個小孩童。」
「我不懂……」他究竟在說什麼?什麼真相大白?「元先生,為何你願意幫我?聽你的意思並沒有王員外這個人?」混亂呀。
「為何幫你?」他苦澀的笑意被白鬍鬚遮去,「因為我負疚於稱。」況且我愛你啊。
他多愛她的善良,她的純真!他已決定與她白頭一世。
這糾糾纏纏的愛啊,他甘心領受,甘心被她所擒獲。
「鹿淨菟,你是我的女王。」我栽了,心悅臣服。
「元先……」她咋了舌,更加的混亂心思。
「不必懂,等你進了所謂的王家大宅,一切自可瞭然。」
他的氣息近在咫尺,他的感覺多麼震動她的心扉。
初春的微風緩緩吹拂,樹葉發出沙沙輕音。當他忍不住伸出手拭去她楚楚的淚痕,她彷彿被定住了身,什麼也弄不分明了。
前方的小醇伸展懶腰,咦,她又睡了會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