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倌琯
"小哥行行好,御用的廚大爺要這小乞兒幹活兒,請小哥高抬貫手,讓這小乞兒上船吧。"
"當真是大廚子要的人手?"小廝不無懷疑,但又畏懼冒犯御廚的罪。
"不敢欺瞞小哥。"
"好吧,放行。"小廝沒好氣的趕人上船。天冷著呢,他可要盡早完成通關的職責,好上船喝口酒暖暖身骨。
"謝謝小哥,謝謝。"粗啞聲音的主人,忙不送的拖拉夢雲的手,往船艙內三步拼兩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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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叔,謝謝你用計讓我上船。"
"我是見你和我家鄉的么兒子年歲相當,不忍心你垂頭喪氣的模樣。"
夢雲感激萬分的問:"大叔,怎麼稱呼?"
"你叫我李叔就成了,我是御廚大爺身邊的小二廚,身份雖然低下,可也保得住你不愁吃穿。瞧瞧你一身髒泥,我找些布裳給你,趕緊洗去污垢也好清爽點兒。呃,對了,你叫啥名來著?"李叔摸摸鬍鬚,口氣慈善一如父執輩般的使人心安。
"我叫何雲。李叔你儘管使喚我,也好讓我回報一二。"
"這麼著吧,你先且在伙食房裡打雜工,我會派些輕軟的工作不教你累壞。可有一事你得牢記,咱們下等艙的人是不准上甲板走動的……"
"為什麼?咱們也是人呀。"不上甲板就聽不見湖海的波瀾壯闊,那有啥好玩的嘛!
"不同人不同命哪。這世道就是這麼著,怨天尤人也沒用,能夠平安度日就是萬幸了。"他微笑著。
"我怎麼會'自投羅網'的'淪落'呢?"唉————滿身泥污的夢雲一肚子愁苦抑鬱。
何家綢布莊的千金女竟然變成下等艙房的小雜工?而且只能窩在一角,見不得天日?!
她才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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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已待個把月,在李叔的有心照應下,夢雲只而負責提水、洗盤即可,完全符合她這從小"女子遠庖廚"的家事白癡,能力所及的範圍之內。
這晚,縮在床榻邊的夢雲怎樣也不成眠。
床榻睡想來硬邦邦的,棉被子一點兒也不保暖,老是令她難受極了。
就在她輾轉反側,心中埋怨連連之時,門外突地響起急促的敲們聲————
"裡頭的小伙子!立刻爬起來幹活,快!貝勒爺要一桌酒案,不得延遲。"
夢雲感到納悶的對外頭的人喊道:"御廚大爺呢?還有李叔呢?他們是掌廚的,我只是伙房裡的……"
"多嘴!御廚大爺和李叔是不是吃壞腸胃,下不了炕,還用得著你這沒斤沒兩的低下人嗎?還不忙去!將煮好的萊餚端到左船艙的大閣房,貝勒爺是不許奴才怠慢的。"嚴厲的吩咐之後,門外的腳步聲才漸漸的遠去。
氣惱至極的掀開被子,夢雲被迫只好離開雖不舒適,但挺想窩著的床榻。
三更半夜還行讓人使喚,那海灝貝勒肯定是個虐待僕奴的惡毒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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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拚命的拍胸順氣,夢雲快讓煙氣嗆得無法呼吸。
費了好大的勁才生好柴火,可濃烈的難聞氣味卻使她幾乎支撐不住。
伙食房裡的雞鴨魚肉她不敢碰,更甭提用刀切切剁剁的宰殺了。她急中生智決定辦一桌素菜,反正那海灝貝勒也該積點陰德,少吃葷食的好!
於是她在極度忙亂,而且割破好幾道口子的折騰之中辦了四菜一湯。
其實她好佩服自個兒的能耐哦。
她可是北京城最大綢布莊的何家小姐,是人人口中的金枝玉葉哩!打小到大,她從未進過廚房,當然也和柴火、鍋鏟沒有緣分嘍,要是爹娘請見她可以無師自通的完成四菜一湯,肯定要嚇一大跳的。
就在無比驕傲的好情緒裡,她已經端著萊行進了左船艙的大閣房。
夢雲眼光四下梭巡,沒半個人影?
敢情真好!那麼她就犯不著苦巴巴的"伺候"那鼎鼎大名的海灝貝勒。
還是趕快回她的床榻窩著才是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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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船艙大閣房的門外,此時正走進一道高大身影。
"貝勒爺一整日未進食,現下……"
現下所見,使得堂堂六尺之軀的侍衛長尹殿安傻了眼,抖了嘴。
"你看見可怕的東西嗎?"海灝勾著淺笑隨後走進門。
但當地瞧見圓石桌上的"可怕之物",也錯愕不已得不知該氣,或是該笑。
"貝勒爺請恕罪,屬下立即拿人查辦。"尹殿安單膝下跪,作了一個揖,起身後馬上就要命人查辦,究竟是哪個奴才膽敢觸犯主子。
海灝出聲喝止,"慢著!"
"可這大不諱……"
"你過來瞧瞧,似乎挺有趣的。"海灝已然落坐,並且拿起竹筷夾起盤中飧。
"能夠將一大把青萊不切段的下鍋炒煮,倒是前所未聞的事。我這不入庖廚的男人也懂得青萊必須切成碎段,這廚子竟然不懂?還有這一盤烏漆漆、黑壓壓的是什麼?豆腐、魚肉?尤其可笑的是,竟有這等天才用紅辣椒加清水煮成熱湯?今兒個可開了眼界。"海灝笑說。
"渾奴才!小的即刻傳喚江總管過來。"當尹殿安瞥見清煮苦瓜裡,竟然有苦瓜子和"配料"一繒黑烏髮絲,他簡直快作嘔。
養尊處優、位高權重的海灝貝勒怎能食下如斯不堪的菜餚?!是存心的侮辱?抑或是小廚子的惡作劇?
他是皇室一級侍衛長,是臨宣老王爺最倚重的部屬,並且蒙受海灝貝勒的賞識和善待;捍衛主子是他的本分,他絕對不能容許主子的尊貫有所損毀。
在極短的時間內,尹殿安已將總管事務的江風懷一腳踢進閣房————
"奴才犯了什麼錯事?請貝勒爺責……責罰。"年紀一大把,在臨宣王府內待了一輩子的老總管江風優,一枝踢踹即知大事不妙。
所以他猛地一再磕頭,就怕主宰生殺大權的年輕貝勒爺動了怒。
當江風懷眼尖的瞧見食桌上的髒污萊餚,一股子熱氣倏地往頭上竄流,天安亡他啊!
"江總管!這是哪個狗奴才幹的好事?竟敢拿貝勒爺捉弄?說!"尹殿安很不客氣的又踢踹上一腳。
"嘶!"痛哇!但窩囊的是他連喊痛的膽子也沒,因為這死愚忠的尹殿安是臨宣王府的紅人哪。
"還不回話!"怒吼一聲,尹殿安鍬起江風杯的衣襟。
他猛一使力,江風懷硬是被摔到牆上,老骨頭斷了好幾根。
"不干老奴才的事呵。"江風懷一面揉著幾乎分崩離析的身骨,一面老淚縱橫,再也禁不住的哭了。
"逍遙號'的伙夫不是精心挑選的嗎?御廚子沒上船?"海灝倒是不怎麼在意這桌"特餐",雖然一日未進米粒,但是他底子打得好,無所謂。
"御廚子和二掌廚,還有伙夫奴才鬧肚疼,可能是喝了污水……"江風懷恐懼得連聲音都顫抖了。
"那麼這一桌可怕的萊餚姓誰的'創意'?"海灝泛起一朵興味的笑容。
江風懷噤若寒蟬,不知該如何答話才不會被牽連降罪?
貝勒爺正在微笑……但是那朵笑容卻使他這老總管的背脊爬出一堆疙瘩。
尹殿安火了,死老賊竟敢噤口不回話?不給個教訓怎行!
見他舉高的手刀正欲劈砍而下,江風懷嚇壞的抖聲答話"好像是個小伙子,不是咱臨宣王府的奴才,大概是伙夫房不夠人手,臨時差遣來的苦力,貝韻爺,老奴這就把那小伙子個痛快,好讓貝勒爺消消氣、消消氣兒。"
江風懷趕緊又連連磕頭,巴望著主子別降罪罰他。他可是臨宣王府的老奴才啊,底下的人個個巴結討好著他,時時給他好處,為的是啥?不就是賣他總管大老的帳嗎?
"貝勒爺!老奴才把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小伙子丟下海水裡,讓魚群吃他的肉、啃他的骨……"他這招叫"棄車保帥。"扛著王府總管的名銜,他的油水可多得哩,一定要保住這肥差。
江風懷猶是大難當頭,也不改貪惡本性。
"饒了。"海灝揮揮手,不願罔顧人命。
"貝勒爺?"江風懷可傻了,觸犯龍頭的大罪怎能輕易僥恕?
"艙房多的是乾糧和雜食,不差這一餐。何況那個小伙夫讓我開了眼界,恕他無罪。江總管,你不必為難他。"
"但……饒、饒……"
"囉嗦什麼!"尹殿安冷著一張惡臉,"和主幹頂嘴是大不敬,責杖五十足足有餘,還不跪安!"
"是、是,老奴跪安。"江風懷連滾帶爬的離去。
"殿安,江總衍再有不是畢竟是個老人家,你何必淨嚇他?"
"屬下逾矩。"尹殿安恭恭敬敬的彎身鞠躬。其實他不是為今日之事藉機懲罰,而是江風懷那老賊時常狗仗人勢,薄待下人,他早看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