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關關
「對不起嘛。」婕雍笑得好甜好甜,不過雋擎沒看到,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喂,」她忽然想到問他,「你什麼時候走?」
雋擎勉強睜開眼睛,抬起手來看了看表,「三個小時後。」
婕雍驚呼:「這麼快?!」
「不趕回去,明天怎麼上班?」他閉著眼睛說。
「這樣你不是好辛苦?」婕雍不忍心。
他唇角微牽。「女人不是最愛看男人為了你而拚命?」
話是沒錯,但她會捨不得呀!婕雍心湧上」股憐惜,十分心疼他,「那你睡吧,時間到了我再叫你。」
他「唔」了一聲,就算婕雍不讓他睡,他也已經睡著了。
他睡了,婕雍卻仍側躺在他身邊,一直沒走。她捨不得走,因為就連這樣看著他靜靜地睡著,她也覺得好滿足。
他的鼻息輕輕的,卻很緩慢,看得出睡得很熟。深邃五官、性感的唇、髭鬚微現的勻稱下頷……連睡著也這麼好看,希臘神話裡被月神愛上而熟睡的恩狄米恩,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婕雍不由得伸出手指,輕輕依著他臉上的線條劃……這樣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想必是困極了。
那一刻,婕雍生平頭一回感覺到自己的任性,如果不是她使性子把他叫回來,他絕不至於勞累至此。
婕雍明確地知道,她愛他,他也愛她。他這麼辛苦地奮鬥,不只為了他自己,也為了她。而面對這種不得已的困境,她卻一點都不能忍受,只會埋怨,怪罪別人。
她實在是太不成熟了。又不是小女生,都廿六歲的人了,當愛情遇到了挫折,還不知道要去接受或克服,只會哇啦哇啦吵鬧,真是太差勁了。
她既然愛上了他,愛情路上會有的崎嶇,也得甘之如飴去走,更不能因為路邊的一些誘惑就停下腳步或懷疑自己的方向。
枉她一向自詡為優秀過人,原來她對於愛情的想法卻是這麼幼稚、這麼不長進。
她想著想著,忽然知道自己又哭了,不過這回不是生氣,不是委屈,她是微笑著掉淚的,她霧濛濛地笑著,這是醒悟的眼淚呢。
那天下午,當雋擎必須去機場時,婕雍執意要送他。
「不用吧,」他怕婕雍目送他離去又難過起來,「你又沒車,來回很不方便的。」
「怕什麼,有客運啊。」婕雍執著地,「再不然我去買輛車,這樣你下回回來,我就可以接送你。」
「神經。」他笑罵。這原來是婕雍的口頭禪,現在雋擎也習慣用上了。婕雍笑得心中暖暖的,彷彿他倆共有了一個只屬於他們的字詞。
機場的出境大廳裡,一向聚集了各色各樣的人,有送行的人哭,有旅行團的人笑,有人相對無淚,有人快樂得不得了。婕雍送他雋擎最後,只跟他說了一句:
「你放心,我會乖乖等你回來。」
他望著她,看見自己的影子映在她眼裡,他知道自己的瞳孔裡一定也有她。「乖乖的?」
「乖乖的。」婕雍認真點著頭,重複著這幾個字,一雙清澈瑩淨的眸子看著他,那眼裡有種他從沒見過的篤定,有種堅定的勇敢,還有深情盡付的癡心與不悔。
他歎了口氣,擁她入懷。單看她這一眼,他什麼苦都願意吃了。
第八章
接下來的日子,婕雍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一般,完全不一樣了。她從前是自信,現在則多了自在;她向來笑容璀璨,現在笑聲中卻增添了爽朗;她以前是尖銳霸道,現在則樂觀坦然多了。
她依舊努力工作,努力等雋擎回來。她不再怨天尤人,不再患得患失,她有時甚至主動聯絡昉渝,拜託她去上海時帶什麼東西給雋擎……她相信雋擎,她也相信他們之前的承諾,相信愛情的堅貞,相信信任是愛情唯一的基石。
她也不怕以徇纏她了。他約她,她有空就去。她現在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只在於她的態度,她面對以徇,如果表現得猶豫不安,就等於是給以徇鼓勵,告訴他他仍有機會。
然而她現在完全把他當朋友,有話也不瞞他,想說什麼就說,甚至關於雋擎的事,她也講,一點也不忌諱、不曖昧。時間一到,她就回家,不但不給以徇一絲期望,還勸他早點回去陪老婆女兒。
以徇一開始時十分氣悶,很不習慣,久而久之,他也明白了婕雍所表明的立場;而他也瞭解,如果不隨著婕雍訂的遊戲規則走,他們以後恐怕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有回他懊惱地問婕雍:「我怎麼覺得我們現在有點像是兄妹?」
婕雍聽了哈哈大笑。
雋擎家的麵線店,婕雍也會去走走。不是去買麵線,而是因為雋擎把他們的事都告訴了家人,婕雍也只得坦然以對。他妹妹常會找婕雍聊天,他母親知道婕雍一個人住在外面,有時做了什麼好吃的會打包硬要婕雍帶回去。
對這一切,婕雍自然不太習慣,但卻又有那麼一些些幸福的感覺。
她也開始知道要多多舒解工作上的壓力。沒男朋友訴苦,那麼女友也行;往常希玫下了班找她,她都懶得去,現在倒也常跟希玫一起到處混了。
希玫有回吃飯吃到一半,忽然放下筷子跟她說:「我覺得你好像變了。」
「變好還是變壞?」婕雍對這很有興趣似的。
她們正在一家日式燒烤店吃飯,兩人面前一個鐵板烤肉烤得滋滋響。希玫研究婕雍的表情像在研究鐵板上的牛肉,好半天認真地說:「變怪了。」
婕雍的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轉了轉,「怎麼怪?」
希玫想了一下形容詞:「你以前比較凶,比較會罵人,現在好像比較善良,也比較快樂了。」
「真的?」婕雍笑,把希玫的話當作是讚美了。
「怎麼變的?」希玫比較不好奇結果,而是好奇過程。
婕雍沒考慮太多,「受左雋擎的影響吧。」
「左雋擎!」希玫不署信地嚷,把一片青椒都給烤焦了。「他人在上海,那麼久沒回來了,也可以影響你?!」
「當然可以啊。」婕雍撤去那片焦了的青椒,又換上一片新的。
「說得好像是什麼「精神長在左右」似的,」希玫咧咧嘴,作了個鬼臉,「真恐怖。」
婕雍嗤:「你說的才恐怖呢。」
希玫嘻嘻笑完了,才用比較認真的口吻:「說真的,他去大陸多久了?」
婕雍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立刻回答她:「三個月又過七天。」
「也真的夠久了。」希玫歎。「你都不會想過去看他?」
「想啊,可是都沒長一點的假,總是週末週日兩天,好趕。」婕雍也跟著歎。「再說他那邊也忙,我去他也不一定有空陪我,到時候去了又一肚子悶氣,還不如別去了。」
希玫又放下了烤肉用具,忍不住研究起婕雍來,「你好像也變得比較看得開了。」
婕雍笑,一點也不謙虛。「你幹嘛一直讚美我?」
「才不,我是就事論事。」希玫道,賊賊又望婕雍一眼,「喂,你不擔心他啊?上海美眉很漂亮的。」
「我也不差啊。」婕雍輕鬆地叉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裡。
「話不能這麼講,」希玫認真地提醒她關於現實的殘酷:「人家在那邊是朝夕相處,摸得到又用得到,你這邊,頂多只有聲音,又沒有實體。」
婕雍慢條斯理地嚼完了嘴裡的牛肉,又慢條斯理地說:「我在這裡乖乖的,沒去勾搭別人,也沒給別人勾搭,如果這樣他在那邊還把持不定變了心,那我要這男人幹嘛?」
「嘩……具有自信!」希玫似乎很想給婕雍鼓鼓掌。「不過你確定你在這裡一定能乖乖的,不會偷吃?」
「只要他肯乖乖的,」婕雍輕鬆地,「我當然也會乖嘍。」
左一個乖,右一個乖,希玫笑著奚落婕雍:「這算什麼啊?你的乖乖理論?」
「是互信理論。」婕雍正色糾正她。「否則要怎麼辦呢?兩個人離得這麼遠,只能靠電話、e=mail聯繫感情,如果還不能互相信任,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了。」
希玫看著她,認真點了點頭,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下了結論:「你好像長大了。」
婕雍愕笑,「什麼長大了?」
「腦子啊!」希玫饃她:「否則你以為我說哪裡?胸部嗎?算了吧,你的胸部不會再長了。」
「你發什麼神經啊!」婕雍又好氣又好笑,夾了塊雞肉塞進希玫嘴巴裡。「閉嘴吧你。」
希玫當然閉嘴了。不過婕雍自己後來也常常想,她的腦子真的長大了嗎?
這段分離的日子,真的讓婕雍成長了。她懂得有些事值得等待,也必須等待。或者也因為認定了就是雋擎,她整個人活得更踏實、坦然。
她也許孤單……但她過得很快樂,而且充滿了希望。
冬天過去,春日只短短的露個頭尾,梅雨季就像往年一樣地來臨了。天濛濛的,雨濛濛的,似乎人也濛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