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古玥
雷譽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歎了口氣說:「她的神情不對。」
「怎麼樣?」
雷譽再次用力搖搖頭,想借此理清思維,「她沒有生氣。」這是他最後的結語。
駝子老六聽了只覺得一頭霧水。
「好了,別瞎操心了,說不定她就躲在一旁,看我們把人救出來後,趕到前面等我們了,你知道的,她總是這樣。」
雷譽也知道她總是那樣,可是這回真的很不一樣。
回到營地後,駝子老六熬了藥,又煮了鍋肉湯,讓卓雪雁喝下去。
一直等到月升中天,她才再幽幽醒來。
簡當雄一看見她醒來,終於安心了,不禁關心的問:「卓姑娘,你終於醒了,覺得怎麼樣?」
卓雪雁意識仍混沌不清,頓時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簡當雄趕緊叫醒駝子老六來看看她的情形。
「應該沒事了,可能因為筋疲力竭,所以眼神有些渙散。」
「是你們。」卓雪雁不一會就認出他們。
簡當雄笑著說:「沒事了,從此我們這群人會誓死保護你的。」
卓雪雁開始想起事情的始末,然後想起小霜和她身上的證物。
「小霜姑娘呢?」
簡當雄以為她只擔心棄她不顧的小霜,他並不曉得小霜身負機密,現在正獨自面對極大的危險。
「唉!卓姑娘,你不用替她擔心,她總是會回來的。」
駝子老六也說:「是呀,她一向就是這樣,你不用替她煩惱,現在最要緊的是你得趕快養好身子,我們好趕著進京城,人命關天,延誤不得。」
卓雪雁聽他們一人一句,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簡當雄看見她不明所以的表情,以為她還不曉得他們已經查明她的背景,於是解釋道:「當時我們曾留在番境邊區打聽過,你哥哥是都督卓雪鵬,是不是?」
卓雪雁愣愣的點頭。
「所以,我們全部趕過來,只是沒想到還是出了點差錯,幸好你沒事,否則我們就成了罪人了。」
卓雪雁笑了笑說:「你們的任俠精神很令我感佩,尤其是小霜姑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簡當雄不明所以,只是羞愧的說:「唉!養女不教,我真是慚愧。」
卓雪雁訝異的看他,「總鏢頭,你怎麼會這麼說,小霜是我見過最勇敢、最有俠義風範的女孩。」
駝子老六看她說得如此真摯,一點也不像故意說這話來挖苦人。
卓雪雁看他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驚愕的猜想另一種可能性。
「她怎麼了?她是不是……」
簡當雄答不出來,而駝子老六也答不出來。在一旁的雷譽,終於問出心中一直想問的疑點。「卓姑娘,小霜為什麼會棄你而逃?」
卓雪雁大驚失色,「她不是棄我而逃啊!你們是這麼以為的嗎?」她一激動,虛弱的身子受不了的開始咳嗽。
眾人這才發現他們先前的看法錯得有多離譜。
雷譽就知道其中必有隱情,急急的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或者她是要去哪兒?你快說!」卓雪雁咳得更凶,像快要把五臟六腑給咳出來一般。簡當雄只好按住雷譽說:「譽兒,別急,讓卓姑娘慢慢說,才好說清楚。」
駝子老六趕快坐下,運功好為她理順內息。
「她不是棄我而逃,」卓雪雁急著解釋,「她是替我送一個重要的證物給於大人,那是我哥哥以血代書,寫下來要呈給皇上的。」
她一看雷譽還杵在那兒,便著急的說:「你快去保護她呀,你們怎麼能讓她一個人獨闖虎穴!」
卓雪雁又繼續解釋,「我們被抓的時候,我很怕你們會來不及把我們救出來,更怕那份血書被搜走,我死不足惜,可是我哥哥就白白犧牲了,還有邊境的可憐百姓。所以我拜託小霜,無論如何也要將血書送到於大人那裡。小霜說,血書在人在,血書若被搶走,她會以命相抵。」
她才說完,雷譽立刻飛騎奔離。
簡當雄不禁為他那個倔強的女兒長歎口氣,「她怎麼老是這麼衝動呢。」
駝子老六卻有不同的看法,「其實這樣也好,只要血書在她身上的事沒洩漏,她這樣反而不會引人注意。而且雷譽也趕過去了,他會照顧她的。我們還是一樣分批而走,剛好可以分散敵人的注意力,如此一來,小霜和雷譽也可以更快將證物送到。」
簡當雄想想也對。
「卓姑娘,現在可以安心了吧?」他微笑問道。
卓雪雁點了點頭,然後又睡去。
☆☆☆
小霜策馬狂奔,她的影子本來在她身後,不知不覺已追過她,接著隨著黑夜漸漸籠罩,她也覺得自己的未來似乎逐漸失去光明。
此去天涯涕淚一身遙啊!
不過現在至少還有一個目標,讓她全力以赴。
她拚了命的趕路,沒想到,馬兒忽地因力竭而倒地死去。
小霜恍恍惚惚的摔下馬來,昏了過去。等她醒來,星月依舊,然而,她卻只剩孤單一人。
起身為馬兒疊了一個石塚,不讓它曝屍荒野,成了野獸的腹中物,算是慰了它的苦勞,而她又想,這一遭前去,萬一客死異地,有誰來安葬自己呢?
想到自己孤零零的,許久沒掉過的淚突然如珍珠般一顆顆滑落。
這種痛是不可名狀的,但卻錐心刺骨。
想著想著,她哭得累了,便緩緩睡去。
天明之前的片刻,小霜被凍醒,她馬上想起卓雪雁的托付。
她應該已經獲救了吧?
假如多了四叔和光頭師叔,雷譽還應付不了那群走狗,那她非笑他不可。
可是,他們可有再見的時候?
好吧,就算她死了,她還是可以變成鬼,跟在他旁邊,像風的吹拂一樣,在他耳旁取笑。
不,她現在還不能死,必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繼續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下定決心就算用爬的,也會完成任務。
☆☆☆
雷譽如梭般飛馳,為了能趕上小霜,還用家傳的玉珮,再加上被他折騰得幾乎半死的千里良駒,換來一匹氣力充足的馬。
這樣披星戴月,跑到天都亮了,日光照得他眼睛受不了,差點沒瞧見路旁一個倒著的人。
地上那個人髮辮上的絲巾,和身上衣衫的花色,還有靴子的樣子,讓他認出那就是小霜。在此之前,他從沒發現,他對她的熟悉,早就已經成為生命中的點點滴滴。
他等不及馬兒停下,自個兒往後空翻落地,立刻扶起她,看她憔悴蒼白的容顏,他心痛而且自責不已。
「小霜!小霜!」
小霜以為自己夢見雷譽,欣喜的想咧嘴微笑,可是嘴唇乾得像是石頭雕刻成的,動不了半分。
雷譽把她抱起來,放到馬背上,打算先找個可以讓她休息的地方。
他找到一個大概是獵人們用來過夜的草棚,雖然簡陋,但是至少有張床,還有個小火爐,以及一個破瓦壺,勉強可以燒點東西吃。
他先將她安置在床上,撕了片袖子沾水擦淨她臉上的塵土。
「小霜,你醒一醒,告訴我你是哪兒受了傷?,」
小霜聽見他呼喚的聲音,又張開眼。
「雷譽?」
雷譽看見她被日光曬得龜裂的嘴唇滲出血來,才抬起手要擦拭,發現手上的污泥,只是稍一猶豫,便低下頭舔去她傷口上的血痕。
「雷譽,是你嗎?真的是你,我是不是在做夢?」
「你別說話了,不然嘴唇又會繼續裂傷。」
「不!我要說,我有好多話要說,否則等我死了,就再也沒法說了。」
雷譽緊張了起來,「你哪兒受傷了?哪邊痛?」他此刻真恨自己不懂醫術,若是她因而死在自己懷中,他……
小霜只是搖頭,然後說:「你知道嗎?我不喜歡生你的氣,更不喜歡你老是說我們對你有恩;我最討厭你都瞧也不瞧我一眼,還有你和別的姑娘說話,可是,我喜歡你,喜歡得一想到你會去喜歡別的姑娘,我的心就疼得快死去。」
雷譽聽了,毫不猶豫的把她抱進懷中,用臉頰輕輕的摩拳著她的臉頰。
小霜感覺到他的擁抱,高興的道:「你抱著我!現在在你懷中,就是立刻死去我也甘心。」說著說著,她的眼神愈來愈渙散,接著閉上雙眼。
「小霜!」雷譽以為她真的要死去,悲慟得任眼淚奪眶而出。
淚滴在小霜的眼瞼上,她忽又睜開眼睛,「你怎麼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哪。」她疲憊的眨了眨眼,「有一件事你得替我完成,否則我還是會死不瞑目。」
雷譽痛苦的咬緊牙根,無法接受就在他才明白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時,便要失去她。
「不會的,你不會死,我現在就帶你回去找六師父。」
小霜淒然的一笑,「不行,就像卓姑娘說的,個人死生事小,阻止災禍的發生才最重要。」然後她試著要解開衣襟。
「你在幹什麼?」雷譽不解的問。
「血書……在肚兜的夾層裡……你把它拿出來……送去給於大人……事不宜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