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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古玥

    他從隨身錦囊中掏出一隻青花瓷瓶,倒出一顆墨亮的藥丸給小霜服下。

    雷譽頓時鬆了口氣,但心裡的內疚讓他的眉頭糾得死緊。

    「譽兒,你不用過於自責,這只是意外。」簡當雄安慰著雷譽,對於小霜的魯莽只能搖頭,「小霜……」

    駝子老六擋著不讓簡當雄訓話,「她啊,嘴巴老說不理譽兒,結果他一遇險,她連自己都不顧了。」

    他這麼說令雷譽心頭負擔更重,看小霜正垂眼偷瞄他,覆著一層塵土的臉頰微微酡紅,嬌美的小嘴倔強的嘀著,與她朝夕相處了八年,他對她的驕蠻耿烈,實在是無言以對。

    「誰……咳!咳!」小霜最惱被人說她癡心於雷譽時,他還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本想在嘴巴上逞威風,卻因胸口的氣息還不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氣得她想起身走開。

    然而她的背才一離開他的胸膛,她就開始想念那種溫暖,偏偏她的傲氣又不肯讓她重新靠回去。可她才撐起身子,不禁又氣虛的癱軟身子,被雷譽抱個正著。

    「你別動!」他橫抱起她,朝鏢局的人說:「我看,讓她坐馬車吧,才能好好調息。」

    「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雷譽不容她反駁。

    駝子老六瞇著眼笑說:「小霜,你現在一定打不贏他,我勸你還是聽他的話。」

    小霜又嘟起嘴唇,看似不願意被雷譽抱著走,其實她心裡巴不得就讓他這麼抱著一直走下去。

    她偷瞄了他石雕似的表情一眼,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從小,他就沒對自己溫柔過,雖早已習慣了,但總也希望他能夠稍顯柔情蜜意。

    雷譽低頭皺著眉問:「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心窩兒不舒服。」

    他不禁擔憂起來,正想叫住走在前頭的駝子老六,小霜趕忙說:「你別煩六叔了,我沒那麼嚴重。」

    雷譽不確定的看著她。

    小霜心想,至少他對自己也是關心的,於是臉上浮起一抹笑意,「看你為我這麼擔憂,我還真是受寵若驚。」

    「是我打傷你的,我當然擔心。」

    「哦?照你這麼說的話,假如打傷我的是別人,你就不擔心了?」

    他瞭解她又存心鬧彆扭,不耐煩的歎著氣,沒回答。

    「所以,基本上你不是為我的生死擔憂,只是不想當那個罪魁禍首?」

    雷譽從來不想在口頭上和她爭,都是隨她去說。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小霜自說自話,逕直生起悶氣。

    她的結論過於偏頗,他無法容忍她扭曲他的人格,忍不住開口,「無論誰打傷你,我都會擔心。」

    「喔。」小霜一聽他這麼說,不禁又高興起來,「那萬一我被殺死了,你會為我殺了那個人報仇嗎?」

    雷譽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皺起眉頭道:「你別好端端的就說死,真不吉祥。」

    「你快說嘛,萬一我被殺死,你會不會替我報仇?就像剛剛,我很有可能會被一箭穿心,或者被你一刀砍死,假如是這樣的話,你會怎樣?以死謝罪?」

    他想到剛才確實差那麼一點就殺死她了,心不禁糾起,幸好沒事,否則他怎麼對得起簡氏父女當年的救命及這八年來的養育之恩。然而以死謝罪……或許會吧,但是也得等他誅滅害他一家人的仇人再說。

    「怎麼?我的命不值得你抵嗎?」小霜追問。其實她寧可自己有個萬一,也不願他發生什麼差池,會這麼逼問他只不過想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夠不夠重。

    「我會。」雷譽視死如歸的回答,「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

    「放我下來。」

    小霜忽然用力一掙,而他手一鬆,真讓她掙脫了。

    她氣呼呼的撇過頭,就算胸口真的還有些疼,也硬是忍住,腳步蹣跚的走向已騰出空位給她坐的馬車。

    雷譽想了半天,仍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兒又惹她不高興。

    ☆☆☆

    過了烏鞘嶺,他們趕著要在天黑前在黃河岸頭的蘭州紮營,順便補給乾糧。但因小霜胸口的氣息本來就不順,偏又生悶氣導致鬱積更重,只好住宿客棧休息,再熬幾帖藥為她療治。

    駝子老六端了碗熱騰騰的黑濃藥汁到她的房裡。一進房見她下了床正在穿鞋,生氣的斥罵,「你這丫頭,叫你好好的躺兩天,你卻像隻馬蚤一樣,動個不停。」

    小霜就是閒不住,想到外頭去逛逛,卻還是被駝子老六逮個正著,於是淘氣的吐著舌頭笑說:「躺久了背會痛嘛。」

    「你不把膻中穴鬱積之氣給排除,到時候心脈受損,看你除了躺還能做什麼。」

    「六叔,您在嚇我是不是?」

    「我幹麼嚇你?嚇你你又不會怕。吶,坐下來把藥給喝了。」

    小霜瞧著那黑漆漆的湯汁,遲疑的不敢動手。

    「怎麼,怕苦?」

    「笑話!誰怕來著。」她取過藥碗,咕嚕咕嚕一口就喝了。

    駝子老六暗自偷笑,他比她的親爹還更清楚她的脾氣,她就是好強,激不得。「別喝得那麼急,小心嗆到了。」

    喝得精光後,小霜大氣都不敢吐,直等那股噁心的感覺漸漸消失後才敢嚥口水。

    天呀!這藥可真苦,她暗暗吐舌。

    「咦,雷譽呢?怎麼不是他來伺候,打傷我的人可是他耶。」

    「你怎麼就是這麼愛欺負他?」

    「誰欺負誰,被打傷的人可是我耶。」

    駝子老六忍不住搖頭,「你還好意思說,你根本是自找的,還拖累他為你煩憂。」

    「爹已經夠偏心了,連您也都向著他,每次都說是我的錯!」

    「你自己說,從小到大,你不是害他受傷,就是害他為了救你掛綵,不論什麼狀況,都是你替他招來的總沒錯吧。」

    「他大可躲過啊,他又不笨,身手也是有目共睹的了得,挨了疼算他自找的。」

    「你還說呢,每次都剛好設計出不是你受傷,就是他受傷的絕境給他考驗,而那種情況下,難不成他會不顧慮到你的安危嗎?」

    駝子老六說得好像雷譽凡事都以她為重,小霜不禁暗自歡喜著,但她想不通他到底愛不愛自己。

    說他不愛,他當真拚了命也不讓她受到傷害;可是若說他愛嘛,他又從沒對她說過半句窩心話,對待她跟對光頭師父的女兒沒分別。

    想起光頭師父的女兒楊青青她心頭就有氣,不過才十三、四歲,就老愛在雷譽面前賣弄風情,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

    「說真的,我實在替那小子擔心。」

    「您在瞎操什麼心?」

    「我在擔心將來你們拜了堂,不知道你又要給他惹出多少禍事來。」

    「他要是擔心的話,那就別拜嘛。」

    駝子老六挪揄的說:「這可是你說的,好吧,我這就去告訴你爹,讓他不用忙了。」

    小霜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好像長輩們已經開始在作安排了,不禁在心中竊喜著,但是剛才賭氣的話說得那麼快,這會兒不知道該怎麼改口。

    「你們也十八歲了,本想替你們辦個風風光光的婚禮,可是鏢局這麼忙,一直都找不到好時機,不過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這一路上你爹和叔叔們就討論著該怎麼辦才好,既然你說不拜了,倒省了大夥兒一樁心事。」

    聞言,小霜那顆待嫁女兒心頓時七上八下的,明知駝子老六可能是在逗鬧自己,可是又怕長輩們當真把她的氣話當一回事。

    駝子老六看她坐立不安的模樣,心裡竊笑不已,但不一會兒他就不忍心了。

    「好啦,現在我可說真格的,小霜,這回回西安確實要幫你們辦親事,到時候你就不再是小姐了,而是個婦人,可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任性,聽到了沒?」

    此時,小霜展露難得的矜持,害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禁感慨萬千,要是嫂子還在人世,看著女兒出嫁,不知會有何種心情?應該會跟她說一些體己的話吧。

    忽然,一名鏢師在小霜房前停住。

    「六爺,外面有位姑娘,說是要找咱們總鏢頭。」

    「喔?」小霜疑惑的問:「是怎樣的姑娘?」

    「出去看看再說。」駝子老六說完,轉身準備前去。

    「六爺,那位姑娘說必須在房裡談。」

    小霜不以為然的說:「什麼樣的姑娘居然跑到客棧裡找男人?」

    兩人雖同樣感到不解,但仍是請人將那位姑娘帶進簡當雄的房裡。

    駝子老六本來是抱著好奇的心態來接見,卻沒想到在邊陲的小鎮上,居然會有這麼一位身著素衣、容貌絕麗,且態度雍容的年輕姑娘來找簡當雄。

    素衣姑娘一看見駝子老六,不禁遲疑的問:「您是萬里鏢局的總鏢頭?」

    小霜從小就對那些以異樣眼光看駝子老六的人很反感,因此沒好氣的說:「怎麼樣?你覺得不妥?」

    素衣姑娘歉然道:「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都已經說對不起了,那就表示你心裡就是那個意思。」

    「唉,小霜,來者是客,怎麼可以如此無禮。」斥了小霜一陣,駝子老六轉身對素衣姑娘問:「事實上我只是個伙頭夫,我們總鏢頭和鏢師們都不在,不知姑娘找我們總鏢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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