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高瑜
舒斐吃吃的笑著揪住他的領帶,「你不是說要很晚才回來?」
他挑起眉,「所以你就趁這個機會繼續去打工?」
她吐了吐舌頭,連忙鑽進他懷裡,「我好想你,想你想了一整天呢。」
「別岔開話題。」他才不會讓撒嬌迷惑了心智,「如果你真的想工作,我可以替你安排進公司,速食店的打工不適合你。」
耍賴不成,舒斐只得跟著認真起來,「就因為它的薪水不如你預期,所以你就認為它不適合我?」
「不單這個原因,三班制是更嚴重的問題,你三更半夜騎著阿隱的哈雷,我不放心。更何況你大學畢業,有其他更好的工作可以發揮,不一定非得去速食店不可。」
「可是,我真的喜歡那份工作。」
「喜歡?」關子昂實在難以理解店員的工作有什麼迷人之處。
「嗯!」舒斐兩眼發亮的點頭,「我以前在大學念的是社會研究,在速食店我可以觀察台灣人的生活百態,研究台灣跟香港有什麼不同,這對我來說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你真的喜歡?」他聽得出她心裡強烈的意願,不是為反抗而反抗。
「真的!」渴望的大眼明白的寫著「求求你」三個字。
關子昂頓時心軟,只是他仍有個底限,「那我派司機接送你上下班。」
「不會吧?!」舒斐霎時慘叫,「哪有人坐百萬轎車到速食店打工的啊,丟臉死了!」
「我數到三,不要拉倒,一、二——」
「誰說不要的?」還沒數到三,舒斐就急急扳住他計數的手指,「我要、我要!」反正她已經摸清這個男人可以寵她寵到放縱的程度,所以陽奉陰違也無所謂,先答應再說嘍!
他冷峻的臉孔剛露出笑容,就見她噘起嘴,「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條件?」他不解的瞇眼。
「你要回答我的問題。」
關子昂怎麼也沒想到舒斐問的竟然會是有關他工作的事,而且還清楚點明了西門工業和欣陽計劃。
「是不是有這回事?」舒斐緊緊的盯著他。她急急忙忙的趕回來,就是希望能看到他搖頭否認。
等了半晌,關子昂沒搖首,卻冷聲反問:「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說的不重要。」
「當然重要。」他炯亮的雙眸籠罩著她不明白的陰霾,「你選擇相信他,卻不信任我。」
「這……好吧。」舒斐遲疑的咬住唇,如果換作是她,她也會希望知道這消息是從哪兒傳來的,「是段語琛告訴我的,你認得她嗎?」
關子昂冷然的眼變得更深沉,「認得。你和她是怎麼認識的?」
「在舞會上。你要我多認識一些人,她就是我唯一結識的朋友。」
「朋友……」好似這兩個字值得令人玩味,他冷冷的眼裡流轉著舒斐不瞭解的波光。
「是不是就像阿琛說的,你真的打算讓西門垮台?」她期待得到他的否認。
「西門不會垮台。」他低沉的說。
「真的?」舒斐美眸中的擔心霎時如烏雲散開。
太好了!她就知道好臭屁不是阿琛口中的壞人。
「我就知道!」她激動的抱住他猛親,「你不會唯利是圖,搞垮別人的公司,不會做傷害別人的事,你是個好人。」
「好人?」關子昂一愣。
西門不會垮台是事實,他日後會暗中幫助西門重新站起來,但那是因為他不想完全毀了關子傑。
這些無關乎好人的行徑,並不是為了讓那些人不會家破人亡,是關子傑需要教訓,而那份教訓不能用來毀了他,如此而已啊。
他微微推開舒斐,有些尷尬,「斐斐,這世上沒有真正的好人。」
事實上,只要體內流著關家人的血液,就絕對與好人沾不上邊。
「有,當然有,你就是,你是真正的好人。」舒斐揚著無比信任的笑容。
她美眸中毫不猶豫、毫不保留的信任,像是耀眼的光芒,霎時令關子昂覺得炫目。
「斐斐,我……」從未有過的莫名愧作慢慢爬上他心頭。
「我媽咪說過,一個人的心地好不好,從他的眼神就看得出來了。」她高興的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他的眼睛,「你的眼神雖然冷,有著好多好多的寂寞,但你有一雙不想傷害別人的眼神,我看得出來的,第一次和你相遇,看你心不甘情不願還答應和麵攤老闆拍照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關子昂一怔,「斐斐……」
「我就知道是阿琛誤會你了。」舒斐靠在他胸前,臉上洋溢著甜蜜的笑容,「知道嗎?跟你認識的這幾天,我總覺得自己好像煙火,突然之間砰的一聲,就飛到好高好遠的地方。」
「煙火?」
「嗯。」她仰起頭,認真的凝視他的臉,「真奇怪,明明已經好喜歡、好喜歡你了,可是這麼看著你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卻又覺得有點兒陌生。」
「傻瓜!」關子昂忍不住泛起笑意,伸手輕撫她發亮的眼睛。
只要跟舒斐在一起,他就覺得自己的心總變得澄澈透明起來,還隱隱地有股安全感。
好像她的天真純善是會傳染的,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在一個人的面前可以放心。
「是真的,我從不知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會喜歡一個人到自己都無法想像的地步。」舒斐邊笑邊撫摸他的臉,「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好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
「嗯?」
「因為你不笑的時候,看來好冷淡,不認識你的人一定覺得你很陰沉。」
關子昂輕笑,毫不否認也不在意自己性格上的缺陷,他輕輕將她抱起,一腳踢開一旁的通門,將她帶進他的臥房。
「我想多瞭解你一點兒。」舒斐含情脈脈的凝視他的眼。
「我也想更瞭解你。」他將她抱上床,漸漸沉重的呼吸拂在她臉上,纏綿的親吻著她細嫩無瑕的臉頰。
熬了一天,他飛速趕回來,為的就是這樣軟玉溫香在抱,他想要舒斐,想得全身發疼。
「我指的不是這個。」她笑著再次捧住他的臉。
「那是什麼?」他不得不暫時停下挑逗的動作,按捺海綿體膨脹的痛楚。
「我是說,」笑意從她小臉上褪去,眼中有著極度的認真,「真正的你。」
「都是段語琛告訴你的?」關子昂眼底再次籠罩陰霾。
「不光是她告訴我,我在關家這幾天也有所覺。」
舒斐小心翼翼觀察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他除了冷漠還是冷漠,一瞬間讓她自覺踏上了不該踏入的領域。
「如果你不想說……」
關子昂抬起眼,定定的看著她,「你想知道什麼?」
舒斐怔了怔,確定那雙漠然的眼底沒有她以為的拒絕,於是再度鼓起勇氣,「是真的嗎?就像阿琛說的,關太夫人是因為難產的緣故……」
關子昂輕輕頷首,「這是我父親的說法,但我從沒向母親求證過。」
「你父親……這樣告訴你?」舒斐不信的拿起書櫃上的相框,看著全家福照片中氣勢不凡卻令人覺得難以親近的關海山。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父親?」什麼樣的父親才會告訴兒子這樣殘酷的答案?
「一個事事要求的父親,教導我人生就是為了拿第一而活的父親。」
他平淡的口吻令舒斐抬起頭,「他傷害過你,是不是?」
她明白了!
這個她深愛的男人,愈是毫不在意的口吻,就愈表示他心頭其實隱藏著還未癒合的傷口。
他對舒斐的敏銳毫不吃驚,這也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試圖走進他的內心了,早在不知不覺中,他似乎就允許她在他的心底駐足,並佔據了重要的位置。
「不單是我,他傷害的是他身邊所有的人,也許,被傷得最重的是子傑。」
「你弟弟?」
他頷首,「如果說,我母親的眼中只有子傑,那麼,在我父親眼裡也只有我這個兒子。」
看出舒斐的困惑,關子昂笑得苦澀,「我記得很清楚,子傑小學三年級第一次拿到第一名,我父親卻把他的成績單扔到地上,告訴他只是九十八分,又不是一百分,看看你大哥,他這次考試沒有一科不是滿分。」
「你是說,他永遠也無法達到父親事事要求第一的標準?」舒斐愈來愈能理解關家人的悲哀。
「當時子傑對模型機車迷得瘋狂,我想獎勵他,所以拿了一個精品的模型機車想送給他。」
關子昂的視線落在一旁的酒櫃上。
舒斐起身,打開酒櫃底下的門,看見一輛BMW製造出品的精品機車模型,看來年代已久卻保存得相當完好。
「他沒收下?」她輕撫著機車漂亮的流線。
「他說他恨我……因為我,這個世上永遠也沒有關子傑這個人。」
舒斐震驚至極的抬眼,「他不該把對父親的憤怒轉移到你身上,這不公平!」
「我不在乎。」那雙炯亮的眼證明了他真的不在乎,「只是子傑從那時就變得異常沉默,直到我從美國回來,他卻又完全變了個人,成了玩世不恭的浪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