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缶雨
進榮聞言倒抽口氣。壽衣!
元緗終於正眼瞧著繞且初。「是又如何?我這一進官不是比死還慘?」她居然被騙得團團轉!
繞且初忍不住加重手指間的力道,元緗雖疼,但她不容許自己先敗下陣來,仍舊死硬撐著。
「比死還慘?這就是你對進宮的唯一感想?」
他知道自己這種方式得到她,她肯定會反彈,但他沒想到的是,她竟是以這種無聲的抗拒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白緞壽衣……哼,虧她做得出來!
「任誰都清楚皇宮裡妃子間的爭寵有多激烈,你只為了一逕自己的獸慾而強行召我入宮為妃,不就是把我推入那些妃子的手中,間接害死我嗎?」她甚至懷疑,他一開始接近她的目的是什麼?當她是個玩笑嗎?
元緗有股想哭的衝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大小姐……」喜悅額頭上的汗一顆顆冒出來,緊張地揪起衣袖一角擦拭。
繞且初放開元緗。
他為何沒想到這些?妃子間的爭鬥有多嚴重他不是不清楚,相反的他比誰都清楚其中的嚴重性。
但如今他為了得到她,卻不經思考地下旨召她入宮為妃,不正好扼殺了她僅剩的生命?
怪只能怪他太過愛她,才會不計一切地想得到她,而忽略了審慎思考這其中的利弊關係。
「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好,就該放了我。」在她為他有些動心時,他的身份卻令她封閉自己的心。
「大膽!怎麼可以對皇上如此大不敬!」進榮終於從壽衣的震撼中回復。
繞且初搖頭示意進榮沒關係。
繞且初眉頭深鎖。想要她,但身份卻逼得他要放棄她,情何以堪?他何以放得下手呢?
「反正你的妃子何其多,也不差我一個。」元緗別過頭,為了這句話而在心底產生感傷。
她竟然因想到他後宮佳麗三千而感到傷心,難道真的對他動了心、動了情?
繞且初沉重地看著元緗。「如果朕說就差你一個呢?」
這句話有非常大的語病。
就差你一個,可以解讀成,後宮佳麗三千他仍嫌不夠,只要她答應入他花冊,那麼他在情慾裡打滾的戰績便算完美。
解讀二:那三千名後宮佳麗他都看不上眼,獨獨對她情鐘,只要有她,他便不再感到有所缺憾。
但這第二項解讀她始終不敢妄想,妄想她能令一個男人視所有嬪妃為塵土,在他眼中只有她一人而已。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將他那番話當成是濫情的表白,而將情況想成第一種。
「你不會只差我一個,有了我就會再有別人。」元緗別過頭看著側邊的樑柱,喃喃道。「何況我又不愛你。」違心之論!
繞且初聽見了,憤怒地瞪著她。
「朕想得到你就是想得到你,朕不管你是否心有所屬、是否恨朕,朕都有辦法讓你愛上朕!」
一想到她心中可能另有鍾情的對象,他心中那把熊熊妒火便旺盛地狂燒,野火燎原般無法澆熄。
元緗深深地撼動。
繞且初別過頭去,不願去看那張令他喪失理智的容顏。
「進榮,將她安排在正殿右側的錦繡宮,今天晚上我要她侍寢。」
「你不可以!」
「你深深明白朕無所不能。」在繞且初殘酷笑容的背後,隱藏了太多對元緗的愛戀,他感到無限挫敗。
「爹,皇上是不是不愛寧兒了?」
「寧兒,聽說皇上又納了一名民間女子入宮為妃,真有這事兒?」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不停撥動半白的鬍鬚。
「嗯。那名女子見了我竟然連下跪請安都不願,根本不把我這貴妃放在眼底!」她好不容易爬上貴妃這位置,怎容許有人輕視她在宮裡的地位!
「膽子真是太大了!」阮永年一掌擊拍在桌子上,震耳欲聾的聲響嚇得寧妃縮了縮肩頭。
「爹。」
「那女人是何來頭?」
「聽小李子公公說,是淨紗繡房元一敬之女。」
「繡父元一敬?」阮永年驚愕。
「爹,您認識元一敬?」
阮永年對自個兒女兒的學問短淺感到悲哀。
「女兒呀,不是爹要說你,縱使你現在已身為貴妃,但該具備的常識也該學著多聽多看,別什麼事都不知道,皇上不會喜愛這樣膚淺的女人的。」
被自己的爹叨念,寧妃確實感到不爽,何況她現在又身為貴妃,怎麼說在公開場合她爹都還矮她一截,她怎可能聽得進教訓。
「爹,您這是說女兒是個腹中無墨的膚淺女子?」寧妃眼神中散發出冷冽的寒光。
阮永年也清楚曉得自己的女兒現在變成什麼樣,他只是沒想到一向乖巧聽話又懂事的女兒一旦進了宮,仍舊逃不過染缸的污染,也跟著陷了進去。
「元一敬人尊繡父,獨創江南紗繡,在杭州、泉州都有間規模不小的繡房,宮裡大大小小衣裳、轎子橋圍上的繡花,都是出自元一敬之手,簡單說來,元一敬所創立的淨紗繡房提供了宮內所有衣裳、帷簾,甚至是小小的桌巾的來源,就好比你身上這身衣衫,就是出自淨紗繡房。」
寧妃拉著身上的衣服細瞧。
「您是說我最鍾愛的衣服都是出自元一敬之手?」她顯然受到不小的震撼。
「沒錯。這樣你明白了嗎?」
寧妃嘴角漾起不懷好意的笑。「難怪她會這麼高傲。」
再高傲的人她都有辦法治,為了能登上後位,什麼事她都做得出來!
「爹,那個女人會成為女兒往後登上後位的極大阻礙,非除不可。」
「寧兒!」阮永年震撼得連呼吸都微微顫抖,一雙滿皺紋的手緊抓著椅子扶手。
「爹,您會幫我的對不對?您也想要女兒好,登上後位之後,您就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
阮永年寒顫不止,平置於桌面的掌心微微出汗。
他從沒想過送女兒進宮會改變了女兒的思想、品行與人格,他以為送她進宮是好的,是為了她好!
「爹,您會幫女兒的,對嗎?」寧妃甜甜地拉著父親的手臂撒嬌。
「……對。」
「放開我!」
元緗拚命抗拒朝她伸來的十數隻魔爪,左閃右躲,不是鑽進桌子底下被揪出來,就是閃到矮櫃後被逮獲,她怎麼樣都無法逃脫魔爪無情的攻勢。
「大小姐,你別躲了,否則你會受傷的!」喜悅急得要跳腳,看著眼前一大群奴婢急著抓住元緗,她只能站在一旁乾著急。
她又不能幫上忙,若插手加入混仗,怕是連抽身的機會都沒了,搞不好那些活像妖魔入侵的奴婢會以為她也是要獻給皇上的「貢品」,連著將她一併扒光!
嘿嘿,她才沒那麼笨!
元緗在房間裡打轉,一會兒拿起玉枕朝那群奴婢丟擲,一會兒將高貴精緻的花瓶撞倒,發出震耳欲聾的甕碎聲,奴婢們聞聲各個倒抽口氣,然後盯著地上那碎了一地的青甕花瓶驚呼。
「天哪!那是皇上最愛的灰青膽瓶!」
見眾人對著地上的花瓶碎片呼天搶地,元緗乘隙想溜出房間,逃開這些人,奈何上天根本是完全與她作對,讓她結結實實地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牆,整個人向後反彈,幸而一雙強健的手臂由後腰處扶住她。
「皇上!」
又是一團混亂,所有奴婢慌慌張張地不知如何是好,有人站在花瓶碎片前擋住繞且初的視線,有人慌張地胡亂撥順在陣戰中亂序的髮絲與儀容。
見房內亂成一團的情景,繞且初不禁笑出聲。
他從未見過這些奴婢慌亂的模樣,來伺候他的都是宮裡最好的,做事、應對方面也是上上之選,實在很難讓她們像現在這樣全亂了樣。
元緗抬頭,輕而易舉地便看見繞且初那望著她逸出溫柔笑靨的俊臉。
她沉冷下臉並推開他。
「別碰我!」他竟然命這麼一大群奴婢脫她衣服,想來她就一肚子火!
繞且初大手一縮,元緗依舊平貼著他的胸膛,接觸到他如火焰般的體溫令她感到無所適從,拼了命掙扎。
「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
很難有人能逃脫得了他如此誘惑人心的溫潤嗓音,就像她,雖然氣得要命,但態度仍舊軟化不少,甚至面紅耳赤。
「我只求逃得了現在。」她可不想被眾人扒光衣服,赤身裸體。
「你們都下去,半個人都不准給朕留在房外。」
「是。」
奴婢們都有一種「終於鬆了一口氣」的舒活感,像是歷經多少苦難終於得道升天,全身筋骨鬆弛。
門合上之後,房內就只剩繞且初與元緗,他仍舊緊抱著她不放,甚至將下巴抵在她頭頂,聞著發上傳來的馨香及她身上特有的繡線味兒。
元緗漲紅著臉喘息,小手握拳抵在他胸膛前,不願與他有過多的貼合。
「還是這麼抗拒朕?」
她咯微掙扎了下想測試看看他的鉗制有多牢,事實證明,堅固如鐵。
「朕?在外面自稱『我』,宮裡就自稱『朕』?你究竟擁有的是什麼身份?在我面前又想扮演何種身份?」一想起他是帝王之尊的身份,她肚子裡的怒火就狂烈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