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賀新郎·無艷

第23頁 文 / 風聆海

    「我就覺得外面好嘛……」咕噥地,她鼓著腮幫子轉頭。「反正他們看著我悶,我也看著他們悶,這樣隔開多好,大家都開心。」

    「菂菂……」望江關無言。

    不只鈿鈿等人,連他都懷疑菂菂為何忽然回來,明明之前在西島尋見妲己時便已又哭又鬧好容易道了離別,本以為從此天涯殊途,難得相見……

    「你呢?」她忽問:「你也不希望我回來?」

    唉,問得好。

    他圈來,「腦袋裡不想,心頭上不聽使喚……」細密摟攏。

    「真的?」她顫抖,雙手搭住他腰背,恍恍猶疑。

    「真的。」輕撫她發,望江關壓根忘了自己穿著一身新郎服。

    該怎麼說呵……兩月前擱下她的愁苦還抑抑壓在心底,這幾日失而復得的狂喜便沖得他神昏顛倒,亂的,怕是他再過十年也理不清。

    所以他連她這趟回來許多疑點都忽略了,譬如她為何老是各處蹓躂,又為何妲己夫婦送了她便走……

    「這樣,你還要娶錚錚麼?」她問,話底歎息。「現下可和你當時假娶鏡鎏的處境不同!」得以隔幾年便托了客死異鄉的借口將她送予情郎,兩不相欠。

    望江關怔了怔,輕撫她的手勢稍緩,復而箍緊。

    「嗯。」箭在弦上,也由不得他。

    「你……就不顧我?」輕咬下唇,她怨懟。

    船頭那已經在喊人了,苗寨在望。

    「你知那是不可能的,無論何時何地,我……」心一橫,望江關吮吻上她,此時此際便讓最真摯的感情作主吧,他與她甘願沉淪。

    爆竹四起,餘下的話含在兩人口間。

    難分難捨,再聽不清……

    「哇!婚前性行為!」不知打哪飛來一句西島語。

    幸好兩人各懷心事越走越遠……

    幸好正常人類聽不懂蠢鳥咕嘰……

    原地,四隻白鳥爭相痛啄那只最笨的。

    運氣好的話,不久後淨苗寨將有場百年難見的婚禮。

    嘎∼∼嘎∼∼拍拍拍拍……

    ※※※

    三日後

    曙色方破.錚錚閨樓

    「第一盅,敬望爺與「嫘婺」親親愛愛,第二盅,敬望爺與「嫘婺」甜甜蜜蜜,再一盅敬望爺與「嫘婺」……」

    「鏤媽,你喝多了。」錚錚阻止,回頭對望江關一笑。「她平常是不喝酒的,打從你來便逢酒必喝。」近日苗寨有喜,連路邊奉茶都換上果酒。

    「不,錚娃兒你讓我說,」鏤媽醉了就哭,迷糊糊便換上家人稱呼,她是錚錚保姆,打小比生母還親。「這第三盅鏤鏤要敬你們圓圓滿滿……望爺,「嫘婺」在咱白苗地位崇高,向來不許外嫁,這一年、這一年錚娃兒為嫁你可是受盡委屈,好不容易得到大半村寨同意,卻也亂了苗境秩序……」

    傳聞幾個偏北苗寨拒絕承允,誓言搶婚。又傳聞,更北邊西極早已多年經營,軍事與外交齊施,伺機而動。

    他明白,所以這兩日淨苗寨才風聲鶴唳,表面無事結綵,私底暗藏重兵,就連進出都要探查身份,尋常賀客更是難以接近。

    「夠了鏤媽……」錚錚臉一寒,之前她沒提,就是不願望江關勉強娶她。

    雖然,一顆芳心自始便幽幽結繞,注定纏往從今以後。

    「沒事……」他仰頭直飲,再咕嚕嚕將壺酒灌盡。「我人已在這兒,鏤媽大可放心。」話對鏤鏤,眼色卻向錚錚。

    鏤鏤知趣退了,屋裡只剩他倆。

    「你……」錚錚臉紅,一早起來,望江關身穿便服,不似平常嚴肅氣息。

    「怎麼了?」他問,順手將被褥疊好。白苗婚俗與他望家迥異,打從他們一行前來,望江關便與其他迎娶者隔開,住進錚錚房裡。

    只可惜,這大呆鵝突然規矩過頭,錚錚氣悶。「沒什麼……」胡亂梳發。

    「還說沒有?」望江關走近,欲搭她脈。「瞧你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咦?」

    「怎麼了?」換她詰問,恨吶,皓腕便在他手下三厘。

    「你看,」翻手前指,甚至挪至窗邊近些。「那池邊樹上停了五…呃……不,六隻白鳥……」他看得仔細,多出的那只個子好小,正在學飛。

    「喂!你……」輕咬下唇。輕戳他臂。

    輕教他柔攏髮絲。輕勾她魂。

    「還不快去梳洗用膳?想誤吉時?」主子當久,說話自有威嚴。

    「嗯……」柔順以對,心底甜甜泛慌。

    錚錚戴好禮服,辰時已到。

    釘琅琅滿身金屬,壓著她頸肩喊疼。

    「關哥哥,晚上……晚上為錚錚按摩可好?」好容易說了幾日來第一句情話,不是她敏感,一年未見,望江關真的變了。

    「這個自然。」他在房門相送,表情如常。

    望苗大婚,在望家寨看來是錚錚委身,在白苗則堅持是望江關下嫁,她將依廟禮進行頒神儀式,夕陽落下時才能正式娶他。

    族老依禮已在門外候著,眾人面前,她是白苗「嫘婺」。

    「給我好生照料望爺,」錚錚吩咐:「還有客館那頭的望家寨人,傍晚大典時要安排最好位置,不得有誤。」

    「是。」

    轉頭看向望江關,錚錚欲言又止。

    「菂菂……還是不肯來?」一想便明,他問。

    「嗯,再讓我派人請她,或者你……」

    「算了,隨她吧!」淡淡苦笑,望江關不自覺歎氣。

    「也是,反正大典上自會相見,」錚錚嘴上說,心中不安。

    幾乎認識望江關一輩子,她沒見過那樣表情;莫名悵惘,刻著情殤。

    沉住氣吶,錚錚……深吸氣地快步走開。

    過了酉時,他便得是她的。

    身心靈全部,一輩子。

    「望爺,用午膳了。」鏤鏤端著酒食走進。

    「嗯……」像是教窗外事物吸引,他答得心不在焉。

    「午膳後還請望爺換上白苗禮服,」鏤鏤看似伺候,話底卻是命令。「先前兩族商議過,至少在淨苗寨的時候,望家得按白苗規矩。」

    「知道了,一會兒便換。」望江關挪著步伐,溫笑答來。類似話題他三日來聽了不下數次,也虧得他忍氣耐性,每次都讓鏤鏤滿意叨完。

    「望爺莫怪,」鏤鏤不好意思,老實跟笑,看著望江關神色自若的表情更加欠赧。「過了傍晚大典,望爺在淨苗寨就可以自由行動了。」她以為望江關一直看向窗外,是因為強被限制的緣故。

    「不妨,這裡樓高,出去了怕是沒這風景。」開始吃菜吃飯,也是要鏤鏤去疑;其實他一點不餓,身邊少了熟悉之人,做什麼都失了興致。

    「嗯……」鏤鏤為他斟酒,一時沒話好聊。

    啾啾啾啾啾──

    忽然窗邊飛來一鳥,小巧潔白,只臉上鼓了兩酡嫣紅。

    「欸,你練飛完啦?」望江關語間驚喜,一早上他就盡看這鳥,摔了又摔。

    小白鳥似懂人語,拍拍飛進,停在他手邊。

    「餓了嗎?」指尖逗它,那羽毛好生柔軟,大眼靈透。

    「望爺你認得它?」鏤鏤也覺驚奇,沒見過這麼乖巧的鳥兒。

    「早上才發現的,就在池邊樹上,」他笑:「這鳥大概出生不久,五隻大白鳥在教它練飛,後來學會了一群鳥移師陣地,喏,就在邵池裡鞦韆頂上,一次一次,這小東西又不知為了什麼一次又一次練習著從高處下跳。」

    「啊?」鏤鏤瞠目結舌,沒聽過這等異事。更奇的是,這古靈精怪的小東西似乎讓她有某種熟悉之感……呃……是什麼呢?放下酒壺,她努力思考……

    「欸,你長得跟我家菂菂好像,」誰知,望江關玩著高興,竟開始對小鳥說話。「你見過菂菂嗎?個子小小,醜得可愛,滿臉聰明精神的女孩……」

    天吶!錚娃兒臨走前千萬叮囑別讓望江關想到那丫頭!!

    「望、望爺……」努力想找話題,忽見窗外池塘。「望爺可知那鞦韆來歷?」

    「唔,是用桃溪畔桂竹搭的?還是岫山碧竹?」他答非所問,攆了粟米餵它。

    欸?這小東西居然跟菂菂一樣挑食,滿桌佳餚,硬是只在「跳水銀芽」和「清炒素心」間啁啾不休。

    「不、不是……」眼見望江關越玩越起勁,鏤鏤直想把那鳥兒抓來掐死。

    小東西似乎察覺到了,翩翩逸飛,直落在望江關肩頭看她。

    這、這仗勢欺人的行徑……簡直……

    第十章

    「喔,那你就是要問鞦韆的典故囉?」望江關笑說,突然又有了胃口吃飯。「不就是百年前的婚俗,新人行禮過後,蕩著繩索飛過池塘,象徵歷經艱險、永結同心麼?」

    「……」鏤鏤一時吶然,原來望江關都知道了。

    「而且我還知,那池塘是你們族人為了這久久不用的婚俗連月挖出來的,水深極淺,不過對錚錚而言,怕水是天性、習慣……」他頓了頓,下箸的動作減緩。「你放心,就算我能力不濟也決不會摔著她。」

    「望爺知解錚娃兒的用心便好。」鏤鏤歎氣,她從不懷疑錚錚挑人的眼光。

    只是,看在老人家的眼底,好人加好人有時候不一定成就好事的道理……年輕人怕是不信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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