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風淮黎
「那她有沒有怎麼樣?」蘇紫鶯聽了覺得心疼。
「跌得一身都是破皮擦傷啊。」
「那還好。」蘇紫鶯鬆了口氣,破皮擦傷對鄉下孩子而言,是家常便飯。
「是啊,她醒了後知道我考上第一志願,就求著我收下腳踏車,那時候不管認識或不認識我的人都同情她,我能不收嗎?」季尹諾都還彷彿看見無數逼著他點頭的熱切眼光。
「是啊,如果你沒收我會打你。」蘇紫鶯認真地說,接著她問:「然後呢?」
「然後她就要求我騎車載她逛台大校園。」
「她坐前面還是坐後面?」蘇紫鶯眼睛一亮。
「為什麼妳會這麼問?」
「可以想像十四歲小女生的幻夢!」她的眼就像十四歲女生般帶著夢影。
「前面。」
「好美。你知道嗎?我十四歲的時候也會這麼想像,上一流的大學和喜歡的人在夕陽下騎著腳踏車在校園裡兜風,當然我是坐前面,讓我的長髮飄進他的胸懷。你和她不可能同時上大學,你又口口聲聲不讓她去找你,所以她只好把握那僅有的一次機會了。」蘇紫鶯覺得好心酸,小夢渝好可憐。
「女人都這麼早熟嗎?」季尹諾不可思議地問,他那時候可沒想什麼,她不過是個愛哭又麻煩的小妹妹。
「女人的心智比男人早熟,精神境界比較高,那時的她對你純粹就是精神上的愛慕,她自己一定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喜歡你,很單純的喜歡,然後想替你做些什麼事。」
「時間不早了,我要去接帆帆。季先生,你們結緣得那麼早,夙世一定有很深的情緣,難得彼此都有一份真心,何苦為了一些心結錯過年華,十二年的分離還不夠嗎?夢渝把生命中最好的時光都投注在等待你的諒解上,不管是誤會或心結,你就給她一句話,原諒她吧,原諒她因愛而犯的錯,或者是她因愛而做隱瞞。」蘇紫鶯把地瓜葉收起,放進冰箱冷藏室中。
轉過身來,她忍不住又說了,「你知道嗎?夢渝被外面一些專門報導企業家族人事的八卦雜誌稱為『冰點玫瑰』,追不到她的人說她冷傲帶刺,是凍在冰塊裡面的玫瑰花,只能遠遠看,碰到她即使不被凍傷,溶化得了她的冰,也會被她的刺扎出血來。」
蘇紫鶯頓了一下,繼續說:「以前我對這個封號不以為然,現在我覺得很貼切,夢渝為了你,將自己的淚水凝成冰,把自己冰封起來,因為她是嬌貴的玫瑰,禁不起歲月的風霜雪雨摧殘,但是你們之間有那麼多的誤會和橫阻,於是她以冰來保存自己的美自己的嬌,好在歷盡所有無情的考驗之後,再度相逢時,可以讓你看到她最美的姿容,她的淚只為你流,所以她的冰一見你就會化,你再蹉跎,她就會憔悴、她就要凋零了。」
蘇紫鶯走後,季尹諾想了她的話許久。
冰點玫瑰!童話作家的浪漫呵!
她的話多麼具有感染力,但是現實不是童話,阿姨說什麼也不會接納夢渝的,她家也不可能把寶貝女兒交給他這個前科纍纍的山地人。得不到家人祝福的愛沒關係,但受到家人詛咒的婚姻能維繫多久,何況是她愛家人甚於情人。
算了吧!但是甘心嗎?走進程夢渝的房間,她酣睡的容顏如此艷麗,三十歲的她臉上沒有一絲紋理,皮膚細緻,不見任何瑕疵,十四歲時她就美得讓人無法忽視,水靈靈的模樣讓他的大學同學們成天嚷著等不及她長大就要追她,現在除了靈性之外又添加了智性的風韻。
真的把自己最美的容顏冰存起來嗎?真的等我亂來嗎?
如果是真的,給我一句話,讓我有勇氣帶著妳面對我們兩家家長必然的無情考驗,好嗎?為了我們的將來,給我一句話好嗎?只要妳一句話,就算要我再度入獄,我都願意一試。
然而沉睡中的伊人是聽不到他的心語的。
第六章
「夢渝,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季尹諾把晚餐準備好後,到床邊搖醒睡美人。
程夢渝聽見了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十以為在作夢,極力地讓自己再睡不願醒來。
「夢渝,乖,吃過東西再睡,不吃會沒體力。」他拍拍她的臉頰輕聲勸著。
「紫鶯我什麼都沒有了,妳讓我再睡一下,讓我再聽一次季的聲音,我也只能在夢中才聽得到他的聲音了,我不是每次想夢就夢得到他的。」她躲著他的手,幽幽地說著。
任何男人聽到自己心上人這般癡心情話都會感動,特別又知道這不是刻意講給他聽的,而是出自心底的真心話。
拍著她臉頰的手,轉成溫柔的愛撫,「夢渝,張開眼睛,我沒有走,妳張開眼睛就可以看到我了。」
「騙人,你每次要趕我走的時候就騙我,季,不要趕我好嗎?我在作夢,不是真的找你,我爸媽就算去警察局告你也不會有事,那是夢,醒來就沒事了。」她耳朵醒了,腦袋卻不知道自己醒了。
程夢渝拉著他的手埋在臉下,淚沾濕了他的手。
「夢渝,我真的沒有走,真的在妳身邊,現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們有合法的婚姻,就算我要了妳,誰也不能告我,妳睜開眼睛看我好嗎?別孩子氣。」他柔情地安慰勸誘著。
程夢渝咬了一下他的手。
「會痛哪!」季尹諾反射地把手抽了回來。
「但是我沒有痛的感覺。」程夢渝困惑地翻身,看著他說著。
「妳當然沒感覺,妳咬的是我的手,痛感神經在我身上。」季尹諾怪道。
「你真的沒走?」她眼中還是有著懷疑。
「不然妳在跟鬼講話嗎?」他撫著手說,紅著的手背上有她一排齒痕。
「對不起。」程夢渝拿過他的手,放到唇邊吮著。
「夢渝,好了,不要這樣。」他連忙把手抽回來,她柔軟的舌輕舐他的手,讓他湧起一股慾望。
程夢渝心中頓時失落,夢是醒了,雖然他還在,但是距離也在。
她若無其事地坐了起來,「是靜娟又去請你來看我?」她盡量問得平淡。
「不是,先吃點東西吧,裡面吃還是外面吃?」
「外面吃吧。」她起身下了床。
即使是口中嚼著他煮的地瓜葉,程夢渝仍是患得患失地怕這是好夢一場,不是夢,她的理智清楚地知道,好像夢,她的感覺難以置信。
他不恨了,也不出口傷人了,為什麼?
「我說了什麼夢話嗎?」她忐忑地看著他問。
「沒有,我想也許我們可以試著忘記一些事看看,既然我走不開,那就試看看吧,我還可以多待一個禮拜,也許這一個禮拜妳會願意告訴我實情,也許過了這一個禮拜,我們會對彼此死心,不管怎樣,都比提不起放不下好。」男人啊,說起話來總有那麼點言不由衷,深情怕被看透,濃情怕被掏空,計較的就是那一點點——她不肯交心,雖然明知她的心,卻仍需要她當面捧到他手上。
程夢渝頓時沉默了,還是回到原點,明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但她不能說。
「多吃一點,妳太瘦。」他夾了菜到她碗裡。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又不要我。」她低聲嘟囔。
孩子氣!三十歲的人說著十三歲的孩子話,季尹諾暗笑在心底,他是男人啊,再正常不過的男人。讓這樣的美女說出這般言語,夠滿足他的男性虛榮了,但滿足不了他渴求交心的感情,若她真的在乎,就不該再有任何的保留和隱瞞。
對於她,這個在他生命中如此特殊的女人,他已經有了決定,要就一生一世地擁有,不然就寧願成為缺憾,所以除非他們可以終生相守,否則他不會動她。
唉!這個男人變得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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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季尹諾的決定後,程夢渝周圍的人全都以他們的方式幫她。
熱情爽朗的崔心婷,白天忙著安撫客戶,留住員工,和銀行遊說,引進新產品,為她岌岌可危的事業做最後街刺。
下了班她可無心應酬,最關心的是好友一天的情形,非得打個電話追問那個冰人到底說了些什麼話,他們之間那個了沒。沒聽到令她滿意的事,就一陣風似地掃到好友的公寓,拉好友到房裡又是性感內衣又是情趣商品,每日一貨,完全更新,就是沒想到她一占就是幾個小時的面授機宜,什麼良辰美景都成了曉風殘月了。
單純可愛的汪靜娟,自然是一下班後,替好友送藥過來,然後問問那個陽光之子今天笑了沒有,他們都做些什麼事。如果夢渝覺得季尹諾笑得不夠多,她就會好心地和她的山地同胞多聊幾句,非讓他開朗地笑幾回給夢渝看不可,當然也常常一不小心就耽誤了人家一兩個小時。
新婚的人兒應該比較瞭解夫妻之間需要獨處的心情,何況蘇紫鶯向來擅於察言觀色,聰慧無比,所以她絕對不會打擾人家相處的時間,反而積極製造他們培養感情的機會。夫妻倆約他們夫妻每天早上一起散步,見他們冷場了很適時地替他們找話題,只是偶爾會一高興就和好友一路說著悄悄話,完全把她們夫婿忘得一乾二淨,她對夢渝的情事好奇,夢渝當然更好奇她的新婚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