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方敏
「我不想喝。」她推卻著,面無表情。
「不喝的話,胎兒會營養不良喔!來,乖……」穆妃費心哄騙她,硬把一碗藥湊近她的嘴邊。
「不要嘛!」珍縭緊閉著唇瓣,不讓一點點苦藥滲進嘴裡,甚至揮掌將藥碗打落,褐色液體流了滿地。
穆妃急促之下,臉色驟變,陰沉地逼她就範。
「你今天不把胎兒打掉,就不要怪我和你斷絕母女關係。」
「額娘……你為什麼那麼狠心?這孩子也是你的孫兒,你不能剝奪他生存的權利。」珍縭淚流滿面。
「珍縭,你的眼光要往遠處看,你還年輕,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這個孩子會讓你身敗名裂,留下他沒有好處,你何忍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皇上又會允許你養大一個私生子嗎?你冷靜想一想,現在打掉胎兒,你可以重頭開始,十天之後,簡親王府的花轎就要來迎娶你了,千萬不要讓孩子誤了你一生啊!」穆妃對她講著一篇大道理,愛之深,責之切。
「十天之後,花轎就要來迎娶了?」她陷入震驚,悲痛逾恆的她忘了成親的日子,想不到事情迫在眉睫。
「額娘見過煜陽貝子了,他相貌堂堂,舉止謙和,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你嫁過去之後,他一定會善待你的,也許日久生情,你會愛上他也說不定……」穆妃苦口婆心地勸她。
「不……不會了……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她喃喃地,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聽得見。
母親的話滔滔不斷,如嗡鳴般震著她的頭殼,她的腦海盤旋著胤禮的臉孔,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他們的孩子。
現在她已別無選擇,只有和命運賭一賭。她開口道:「我可以同意嫁給煜陽貝子,但是請額娘不要逼我打掉孩子。」也許煜陽貝子可以做孩子名義上的父親。
「這怎麼可以?那煜陽貝子會接受你腹裡的孩子嗎?」穆妃倒抽一口氣,恐怕屆時不管她是皇上的十七格格,都會氣得退婚。誰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不但不貞,而且還懷了別人的孩子?「絕對不行,我不能讓你冒險,拿一生幸福開玩笑。」
珍縭面色凝重。「那就請額娘為我收屍吧!」她冷冷地道:「孩子沒了,我也活不下去。」
「你……胡鬧!」穆妃氣呼呼地,但卻拿愛女沒轍。
這事怎麼可能行得通?就算煜陽貝子個性再好,也沒有那麼寬宏大量。
???
皇宮上下一片喜洋洋,皇十七格格今日要出閣了。
禮部接了聖旨,豐厚的嫁妝奩盒陳列在太和殿。
簡親王府的煜陽貝子依禮迎娶十七格格,向皇上、皇后和穆妃娘娘行三跪九叩。
珍縭身穿紅艷艷的吉服,頭兜紅巾,在宮女的簇擁下,拜別父母,從小生長的深宮,坐上花轎,出發到夫家。
燕妃終於如願將她嫁出閣,但是胤禮已死,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整個婚禮,珍縭幾乎是沒有知覺的,她像行屍走肉,任人擺佈。
到了新房,她靜靜地坐著,等著煜陽貝子進來,她便要向他說清楚,取得他的諒解。
可想而知他會多麼震怒,但是這一切終得面對。
燭淚滴盡,她等了好幾個時辰,仍然不見煜陽貝子,她不禁納悶,扯下了紅巾。
「十七格格,貝子爺在前廳喝醉了。」服侍她的丫環惶恐地稟道。
「噢,那我先睡了,你來幫我更衣吧!」珍縭臉上沒有一絲怒氣,淡淡地道。
「是。」丫環訝異格格的好脾氣。
這洞房花燭夜,貝子爺不進房為格格掀喜帕,不喝合杯酒,格格怎麼還若無其事,睡得著呢?
她動手為珍縭格格卸下沉重的鳳冠瓔珞,猶豫該不該告訴格格有關秋荷姑娘的事。
這位十七格格看起來不像傳聞中的嬌蠻任性,而且平易近人,不禁令人心生好感。
她不忍心告訴格格這麼傷人的事實,閉上了唇。
???
翌日,珍縭還是不見煜陽貝子,不過婆婆簡福晉親自來看她,本來她該到前廳奉茶的,可是新郎倌卻遲遲不見人影。
簡福晉也支支吾吾,不願告訴她真正的原因。
難道煜陽貝子根本不願娶她?她猜想著,緊繃的心頓時放鬆。
這下子就好辦了。
珍縭試著在王府大院尋找煜陽貝子,沒有一個下人敢告訴她,貝子爺在什麼地方,她只好逐間探望。
終於,在一處僻靜的幽閣,給她達到了,兩名男女共處一室,男的錦衣玉帶,白淨斯文,女的幽柔倩麗,可謂是一對璧人。
他們看見她闖入,張口瞠目。
女子首先發難,驚慌跪地。「十七格格,奴婢秋荷見過十七格格。」
「秋荷,你不用跪她,起來,我說什麼都不會讓她欺負你。」煜陽貝子憐惜之意表露無遺。
很好,她最欣賞專情的男人。珍縭一派從容,笑嘻嘻地道:「他說的對,你不用跪我。」然後瞪了煜陽貝子一眼,露出久違的淘氣表情。「誰說我會欺負她,我不但不會,而且准許你納她為妾。」
煜陽和秋荷面面相襯,無法理解十七格格的寬容。兩人深怕這是格格釋出誘餌,要他們放下戒心,日後伺機拆散他們,因此不敢接口。
「甭疑心,我可以成全你們,但是這是有條件的。」珍縭走近,打算和他們敞開心胸,將一切說明白。
她的感覺告訴自己,秋荷不是壞女人,就算是,她也得試一試。
三人微妙的三角關係,就在王府中不露痕跡地共存。
煜陽貝子和秋荷果然同情她的遭遇,願意為她隱瞞真相,對外也宣稱十七格格入門喜,懷了貝子爺的孩子。
他們這對歷經波折的鴛鴦也得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原來秋荷是王府的丫環,和煜陽貝子打小是青梅竹馬,要不是不敢逆旨,他絕不會娶珍縭。
珍縭整日看見他們如膠似漆,夫唱婦隨,她就心痛地想起胤禮,在她的心裡還藏著一絲希望——胤禮只是失蹤,他沒有死。
這樣的意念一直支撐著她,肚裡孕育的小生命有了胎動,使她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不再孤單。
隆冬的季節,漫天飛雪,簡親王府的梅花一枝獨秀,傲挺在一片銀白的世界。
梅花象徵著堅忍不拔,似乎在意喻她也要學習梅花的精神。
珍縭技著雪狐斗篷,徘徊在梅林,身邊花瓣飛絮,詩意盎然。
穆妃娘娘擔心她嫁進簡親王府的情形,特地來看她,一知道煜陽貝子新婚不久就納了一名小妾,氣憤、後悔不已。
她把個中原委告訴額娘,要額娘別掛懷。
穆妃歎著氣,原本巴望著珍縭能忘了胤禮,有個好的歸宿,沒想到她這麼死心眼,婚後也不曾和丈夫同房。
她只好訕訕回宮,不再過問女兒的婚姻。
王府的丫環也很訝異堂堂的十七格格,竟然可以接受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而且不爭不吵。
煜陽貝子為了掩人耳目,偶爾也會睡在十七格格的房裡,但是他謹遵禮節,只是趴在桌子上睡,床仍留給珍縭一個人睡,兩人一直清清白白。
日子久了,秋荷也會來她房裡和她閒聊,並親熱地縫製嬰兒服,準備孩子出世後穿。
三人和平相處,看在王爺、福晉眼裡,也感到很不可思議,尤其十七格格那麼快就有身孕,兩老對珍縭更是滿意。
珍縭平常只待在自己房裡,深入簡出,不太麻煩下人,她贏得了王府所有人的讚賞。
???
往京城的方向。一個穿著暗色布衣的男人躍躍獨行,緩步而來。黑色的發散亂著,隨著衣衫一同被風撩起。仔細注意,他的腿帶著殘疾,走起路來有些微跛。臉上刻著風霜的歲月,右臉頰一道刀疤,五官尚稱俊朗,但是整體感覺就是個落魄的男人。
胤禮抬起黑眸,看著紫禁城的石匾,指節激動地包握起來。他終於到家了,一路風塵僕僕,跋涉千里,途中他身無分文,沒有人相信他這狼狽的模樣,會是堂堂十三阿哥。他靠著自己,沿路乞討,看盡人的臉色,就為了活著回來。
大家都以為他死了,但是他沒有,老天爺賜給他韌性,讓他在千鈞一髮,奄奄一息時,得到貴人相救。
那人是一個隱士,白髮老翁身旁有個小藥童,老翁正是個華佗大夫,他妙手回春,讓胤禮原本癱瘓的雙腿能夠站起來,並治療好他身上所有的創傷。
他的傷好了七、八分,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辭,不分晝夜地趕路回宮。
胤禮心裡十分掛念珍縭,將近一年沒有看見她,不知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也以為他死,傷心欲絕呢?
他心急地跨步進入紫禁城中,城郭的外城河水波碧綠,石板橋路面,踢踏踢踏地發出聲響,一輛由三匹馬拉著的敞篷馬車,喳呼地掠過身旁,車伕揚聲:「讓開,簡親王府的少福晉要回宮了。」
馬車很快跑在前頭,把他丟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