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方敏
綠珠雖然惱怒,可也不願鬧出人命。「看在於總管求情的份上,免去孫秀的死罪,予以薄懲,趕出金谷園,永不錄用。」
石崇頷首,表示同意,吩咐下人:「杖棍四十,攆出府門。」
「是。」綁著黑頭巾,孔武有力的家僕把孫秀拖走。
孫秀垂著手,眼裡的一抹恨意,教於總管心生不安,萬一孫秀日後報復,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要擊垮富可敵國的石君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願是他多慮了。
???
石崇上樓安撫受到驚嚇的綠珠,他擁著她羸弱的肩頭。
「不用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誰也休想侵犯你。」
「君侯……」綠珠將臉頰貼在他寬闊的胸膛,尋求安全感。
這一天,她真的是嚇壞了,差一點失貞。
「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睡一覺,我坐在你身邊陪你。」他溫柔地讓她的身子靠在軟枕上,動作輕柔地覆住錦被。她稍稍放鬆,身子滑進被窩,小手卻緊緊拉住他。
「你不能走喔!」曾幾何時,她已如此依賴地,連自己也很驚訝。
但是此時她清楚的明白,她是為他而生的,彷彿前世注定好的情緣。
石崇拂去她頰上的青絲,將她的容顏看得更分明。她的確是很美,任何男人見了她,都會情不自禁地動了歪念,難怪孫秀會幹冒大不韙,偷偷潛上樓調戲她。
以後他可得防著點,不讓綠珠在公眾場合露臉,以免發生類似的情形。
第八章
新年的腳步近了,金谷園的下人們忙著除舊布新,小廝墊著板凳,換上新的門聯,丫環掃打裡裡餐外,抹灰塵、供鮮花。
府裡人口多,於總管備齊了年貨,差遣僕人搬進放妥。
綠珠沒事做,陪著謹兒放煙火,手拿五彩繽紛的火焰棒,在半空中揮舞,玩得不亦樂乎。
這麼歡樂和諧的氣氛,落入門縫中某雙眼睛中。
一個頭系藍巾,身著樸裙的婦人,躲在後門悄悄看著那名玩耍的孩童。
「他就是謹兒嗎?已經長那麼大了。」婦人忍不住垂淚,她是個不盡責的母親,有什麼資格去認自己的親生兒子?今天會落得如此淒慘,有家歸不得的下場,都是她的報應。
石崇再納妾,她也怨不得他。
只是……她好想抱抱謹兒,畢竟母子連心,她相信謹兒一定也很想念她。
陸彩霞把門推開了些,想看得更清楚一點,她從前門進不了,只好走後門,一名下人忘了關上,她便趁機溜進來。
「娘,這個給你……」謹兒親暱地喚著石崇的侍妾。
陸彩霞面色慘澹,她的兒子居然喊別人「娘」,
怎麼可以呢?
她才是他的親娘啊!
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他的,那個女人憑什麼擁有這一切?這些全都是她的呀!她是石君侯的正妻、謹兒少爺的親娘。
陸彩霞無法承受,因為她的一念之差,居然把金谷園的女主人地位,拱手讓人。
不!不公平,她要搶回她失去的,這些本來就是她的。
「你是什麼人?」綠珠瞥見她隱藏在門後,愕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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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兒也好奇地打量這位素未謀面的陌生大嬸。
「我……」陸彩霞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身份,她很想告訴謹兒,她是他的親娘,但是她明白石崇不會原諒她的,更不允許她接近謹兒。
綠珠牽著謹兒走向她,細聲地問:「你是不是想找差事?」
有一些附近居民經常會來打聽,府裡有沒有缺人手?
因為在金谷園做事,錢多事又少,很多人都想擠來,混口飯吃。
陸彩霞念頭一轉,認為機不可失,趕緊點頭說:「是啊!是啊!夫人可不可以引進民婦?」
「這個……我幫你問一下。」綠珠是不管事的,她回頭喚住一名經過的廚娘。
「崔嬤嬤,你來一下。」
崔嬤嬤聞言,恭敬地過去,彎腰問:「夫人,有什麼吩咐?」
自從紫荊夫人被趕出金谷園,下人們便簡潔地直喊她「夫人」。
「我們府裡有缺人手嗎?」綠珠問。
「缺一個洗衣服的下人。」崔嬤嬤答道。
「洗衣服……」綠珠轉身問那名婦人:「你願意做嗎?」
做那種會把手弄粗的活兒,陸彩霞是千萬個不願意,開什麼玩笑,叫她洗衣服?她可是君侯的大夫人!
可是為了能混進府裡,經常看見謹兒,她只好牽強地點頭。
「我願意。」
「崔嬤嬤,你就帶她去見於總管,說是我介紹的。」綠珠指示她。
「是。」崔嬤嬤看了陸彩霞一眼:「你隨我來吧?」
「謝謝。」
金谷園是陸彩霞離家之後,過了三年才建造的,所以沒有一個下人認得她。
只要她避著石崇,一定可以在這裡生存下去。
她要一步一步奪回她失去的一切。
???
白天,陸彩霞都待在後院洗衣服,石崇根本不會到後院來,因此她不用提心吊膽地躲避他。
可是那一大桶又一桶的衣物,彷彿怎麼洗也洗不完,累得她手酸腿麻,蹲坐太久,她實在受不了,起身休息一下。
同她一起做事的一名嬤嬤,真是不喜歡她,哪有這麼愛偷懶的下人,真不知道綠珠夫人為什麼要收留她。
「喂,你不趕快做,每次都是我洗比較多。」羅嬤嬤忍不住叨念她幾句。
「洗就洗嘛!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愛計較?」陸彩霞瞪了她一眼,語氣桀驚不馴。
羅嬤嬤可氣壞了,揚起手上搗衣木樁,重重地打在木板上的衣服,水花濺濕了陸彩霞的衣裳。
「幹什麼?」陸彩霞叫出聲,連忙離椅,拭乾衣裙。
羅嬤嬤才不理會她,視若無睹。
「你……你敢欺負我,你知道我是誰嗎?」陸彩霞張牙舞爪地咆哮。
「你以為自己是誰?比我晚進來,還敢跟我大小聲!」羅嬤嬤自恃是府裡的老嬤嬤,不客氣地道。
「我……」陸彩霞為了顧全大局,不得已吞下這口怨氣,她暫時還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咬牙切齒地道:「你給我記住,有一天我會把你革職,讓你欲哭無淚!」
羅嬤嬤譏笑出聲:「唷,我好怕喔!你是不是昏了頭了。」
陸彩霞氣得渾身發抖,她一向高高在上,哪能容得了一名下人對她如此無禮?
索性丟下一大堆衣服,留給羅嬤嬤去洗,自己跑出了後院。
???
前面亭台樓閣,精緻典雅,進了金谷園,陸彩霞才發現自己以前那麼愚不可及,竟然放棄石崇這條肥魚,與人私奔。
離家出走的她改嫁御史大人左明鴻,原以為左明鴻可以帶給她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顯赫的貴夫人身份,沒想到才過了六年的好光景,左明鴻就因受賄事件,被革去官職,如今人還在獄中,她則被左大夫人視為掃把星,帶衰了左家,被趕出左府,淪落街頭。
她無處可去,只有來金谷園。
看到石崇過得比以前還要風光百倍,她實在後悔莫及。
金谷園滿山滿谷都像盛滿了金礦,住的、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比起左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很想求石崇原諒她,重新接納她,但是她沒有這個臉面對他,因為她曾經深深傷害了他,自傲的石崇無比憤怒地對她說過一句話:「就算你三步一拜、五步一跪,求我原諒你,我也絕不再接受你,從此以後,你我恩斷義絕。」
因為她太瞭解石崇,知道他剛烈的個性言出必行,所以她不敢和他直接面對面,要是他發現她潛藏在金谷園,一定會立刻差人把她攆走。
陸彩霞小心翼翼地在園中穿梭,留意前來的人。
她入府十多日,一直苦無機會接近謹兒。
謹兒現在是她手上惟一的王牌,她是謹兒的親娘,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只要謹兒每天吵著要親娘,石崇到時只好再接納她。
而且她不相信會那麼快就遺忘她,他對她這個結髮妻子,一定還有感情。
陸彩霞躡手躡腳到謹兒居住的「詠絮軒」,石崇怕謹兒養尊處優,被養成公子哥兒的個性,因此用心良苦地安排兒子,住在遍植桑樹和葉圃的詠絮軒,儼然一副農家景象,和其它華美的宅院比起來有如天壤之別。
陸彩霞卻誤以為石崇偏心,讓兒子住在這裡。謹兒此時正待在書齋讀聖賢書,彩霞站在窗戶外,看著兒子用功的模樣,不禁熱淚盈眶。
不愧是她的兒子,將來一定是朝廷棟樑。
她當初沒帶走謹兒,讓他留在石崇身邊是對的。
「誰在窗外?」謹兒放下卷宗,詫異地奔出,狐疑地盯著她。「你在這裡做什麼?」
「謹兒!你想不想你娘?」陸彩霞蹲下身來,頭與他齊高,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謹兒錯愕地,旋即冷冷地表示。「我沒有娘!」
彩霞宛若被打了一記,怔怔地問:「你怎麼會沒有娘呢?是不是你爹騙你,你娘死了呢?」
「不是。」謹兒搖頭。「我知道我娘還活著,可是她……」不願再說下去,自從爹告訴他,娘是跟人跑了,他小小的心靈就到無比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