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方敏
楔子
玉殞香消感逝波,墜樓悲劇淚滂沱;
名園今日成車站,愁絕行人掩面過。
綠珠是廣西博白人,墜樓的慘案發生在西晉末季,她是廣西第一美人,妙麗善舞,喜愛吹笛,可是她的性格卻是「艷如桃李,冷若冰霜」,不輕易侍君。
石崇是西晉一位富可敵國的巨賈,一手造就了名震一時的「金谷園」,園中生活極盡豪華奢侈,他風流成性,放蕩不羈,妻妾成群,媲美唐伯虎,交際手腕一流,他的財富據說是來自國際走私,在文學上也有高深的造詣,好大喜功,廣結朋友,盡情歡樂,是難見的奇男子。
可惜他和侍妾綠珠的愛情沒有長久,綠珠是一位有志氣有骨氣的剛烈女性,她烈女不侍二夫,最後奮勇跳樓,結束了綺麗的生命。
這樣的結局難免令人不勝唏噓,我不能改變已逝的歷史,但是我非常同情綠珠,不忍這樣淒美的愛情故事,以悲劇收場。
所以我改編了它,著以神話的色彩,讓人生多一點夢想,獻給知音的你(你),但願讀者喜愛,引起共鳴!
第一章
明鏡般的水田,琴弦似的溪流,蔚藍晴空下,幾名村婦彎腰蹲在溪畔的石罅間,搗衣洗滌。
兩名年輕的姑娘巧聲笑語地結伴而行,經過溪畔。較年長的那位長得特別標緻動人,全身上下嵌著山靈水秀。
那些村婦更是嫉妒她們年輕的本錢,不禁竊竊私語:
「梁家的那丫頭美是美,可是眼睛長在頭頂上,我這個媒婆跑了十幾趟梁家,說破了嘴,她都無動於衷,自以為有幾分姿色就拿喬呢!」
「可不是,我那個表弟就愛她愛得厲害,梁丫頭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他還在那兒單相思,真是傻兒一個。」
「喲!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改明兒我介紹何家小姐,給你表弟說媒去,何員外是村裡的大富人呢,」「好啊!那個不識相的梁丫頭,就留著當老姑婆好了。」兩人賊賊地笑了起來。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音量故意說得老大,一句句都傳進了梁綠珠的耳裡。
綠珠挺直了背脊,毫不在乎地走過去,不理會這些三姑六婆。
倒是她的表妹繡兒,抱不平地惱道:
「真想撕爛她們的嘴,每天只會亂嚼舌根,人家不想嫁不行嗎?」
綠珠微微一笑,如梨花綻放,幽妍清麗。
她並不多言,在這純樸保守的村落,人人總以為女人當嫁,尤其她已屆廿歲,早過了花嫁的年齡。
大家都說她挑剔,連她爹也是,可誰明白她的心情?女怕嫁錯郎啊!萬一所嫁非人,一生將毀於一旦。那麼她寧可終身不嫁。
誰規定女子非得嫁人不可?
她覺得她現在這樣的生活好得很,清悠愜意。
綠珠和表妹繡兒回到了梁家,梁家門扉虛掩,梁父正在合院結網。
這個村子的人民大部分都以養珠為生,這裡產出來的珍珠特別圓潤色美。
綠珠出生的時候,是綠意盎然的春天,她白如凝脂的肌膚,如出水芙蓉般姣美的五官,深深被村民所讚揚。梁父高興之餘,把這個掌上明珠,惟一的女兒,取名為「綠珠」。
綠珠愈長大愈是美麗脫俗,像是天仙轉世般,可惜她的生母在五年前早逝,未能沾著綠珠的福分,貽養晚年。
「爹。」綠珠喚了聲,嗓音甜脆可人。
梁全抬起頭來,看見愛女歸來,慈祥地笑,額上的皺紋加深了。「回來啦!」
「爹,您眼睛不好,別做了,讓女兒來吧,」綠珠搶過他手上的工作,爭著做。
她最過意不去的是父親年紀大了,還得幹活,倘若她是個男人就好了,可以分擔粗重的工作。
繡兒也幫忙著做,她自幼和表姐的感情特別好,經常往梁家跑。
梁全鬢髮已白,他四十歲才得一女,五年前伴侶去世,他更覺得自己老了,喟然歎著氣。
「人老了,什麼都不中用了。」
綠珠輕顰柳眉,她不喜歡爹最近老這麼說。
「爹,您要活到一百二十歲才可以。」
梁全搖著頭,喪志地說:「活那麼久做什麼?人沒錢就少吃幾年飯,爹也不想拖累你。」
「爹!不許您再說了!」綠珠輕叱,心裡有幾分淒楚。「就算家裡只剩一碗飯、一粒米,我也會留給您。」
家裡窮是不爭的事實,但是日子還是過得去,至少不愁住,有間小房舍。
「爹知道你孝順。」梁全眼眶濡濕,憶起死去的妻子,動容地說:「如果你娘還在就好了,你是女孩家遲早得出嫁。」綠珠撒著嬌,挽住父親。「爹,那我一輩子不嫁,永遠陪在您身邊。」
「這怎麼可以?」梁全雖捨不得女兒,但是觀念仍十分傳統守舊。「女孩子家長大本來就得嫁人,你一再推掉上門的親事,把好姻緣都給錯過了,你若孝順,就嫁個好丈夫,一輩子不愁吃穿,爹也可以放心。」
他心裡是希望女兒能嫁入豪門,做個婢僕如雲的少奶奶,從此脫離貧窮生活。
綠珠不以為然,她一點也不想嫁,但也不反駁父親。
「姨丈,想娶表姐的男人那麼多,表姐當然得好好慎重挑選。」繡兒插嘴道。在她心裡,綠珠表姐是天仙美人,纖塵不染,要配得上她,恐怕也得要天人轉世。
梁全哼了聲:「再挑下去,過了二十,就沒人要了。」他當然知道女兒十分美麗,但是美人遲暮,再香的花兒也會有凋零的一天。
綠珠靜靜結著網,開始思索父親的問題。
???
平坦的官道,兩匹駿馬電馳雷掣地呼嘯奔來,領頭的男人,一雙劍眉濃如蘸墨,深眼廣顙,鼻樑細長高突,抿著薄唇,俊逸非凡。
他身上的披氅,隨著風速往上飛飄,馭馬之姿如王者風範,卓然超脫。
石崇奉皇上之命,擔任交趾採訪使,來到廣西。
身後的總管於大海,策馬靠近主子,敬畏地恭道:
「君侯,今晚在此地的驛館過夜嗎?」
石崇望向夕陽瑰麗的天際,頷首道:「好吧!」
他拉住韁繩,翻身落馬,馬兒奔波一天,也該讓它休息。
不遠處,有一條蜿蜒的河流,前面一片綠茵,他把馬兒牽過去,放任它低頭啃草,自己走到河邊,掬水洗淨臉上的細微塵土。
他疲憊地席地而坐,放鬆心情,觀賞落日餘暉。
忽然傳來悅耳的笛聲,輕脆婉轉的曲調,其音悠悠然,助長黃昏之趣。
石崇瞇起鷹鷲般深沉的眸子,尋前方的景物。
一座橫跨河面的石橋,有一名女子一身翠袖羅裳,橫背著他,兩手輕握一支玉笛,吹奏著天籟之音。
他看不見她的容貌,但是單從她裊娜曼妙的身段,便可想像其沉魚落雁之姿,他忍不住上前尋問。
該女坐在橋墩上,並未察覺有人走近。
「姑娘……」他喚了聲。
她停止了吹笛,緩緩回首,剎那間空氣幾乎凝結,多麼懾人心魄的絕色紅顏,眉如遠山,眼睛烏亮、清澈有神,挺直的瓊鼻,兩片玫瑰般的唇瓣,訝異地微啟。
綠珠乍見這位陌生的男子,突覺胸口一緊,似曾相識的感覺迎上心頭。這人玉樹臨風,錦衣冠帶,想必身份不凡……
「公子喚奴家?」她怔怔地問。
「在下石崇,經過此地,走錯了岔路,迷失方向,煩請姑娘指路。」他微微一躬,故意問路,和她攀談。
「石公子欲往何處?」綠珠不疑有他。
他迅速思索,想了一個偏遠的地名。「翠華山。」
「翠華山?」她愣了一下。「那可遠了,得再騎上兩天的馬程。」
他露出困擾的表情。「我應該在前面的村莊就左轉,就不用繞一圈路了。」
她點點頭。「天色已晚,你若此時趕路,恐怕會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他就等她說這句話,忍住心中的歡喜,表面苦惱。
「那怎麼辦?只好在這裡先借宿一晚。」他的一雙深邃的眼睛睇著她,似乎有所意味。
綠珠避過他灼人的目光,別過臉去,走下石橋。
「我家裡只有我爹和我一個女孩家,不方便留男子過夜,石公子還是投宿客棧吧!」洞悉他的企圖,不願再久留。她匆匆移動蓮步,他卻身手矯健地跨步到她面前,伸手攔住她。
「姑娘,且慢,在下沒有惡意……」他怕被她誤認是登徒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綠珠抬起眼,望著他俊朗瀟灑的臉孔,不知是不是前世的恩怨情仇,在心底復活,總有股難以言喻的親切。
但是畢竟男女有別,她又不善和陌生男子打交道,態度轉冷。「既然如此,請公子讓路。」
佳人開口求去,石崇只有訕訕然地放她走,等她消失在視線,他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只覺遺憾、懊惱。
於總管一直很識相地守在一旁,察顏觀色,他跟隨石崇多年,還不曾見過主人主動向女人搭訕。
但是見主人吃了閉門羹,不禁上前調侃:「想不到竟然也有女人不領石君侯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