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方淨
「哎喲!你這死孩子,這麼大了裝什麼可愛?三八兮兮的!滾啦,很噁心耶!」凌翠鳳左躲右閃,奈何兒子一身承自他爹的好武藝,硬是教她閃避不得。
「全國上上下下沒人能比得上的娘親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爹頑固的冷面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當年那個小落花的安危是多年來紮在我心頭的一根刺,不見她安好我於心不安吭!我的娘喂,幫幫忙嘛,你俊美優秀的兒子難得有事要你幫忙,你當真這麼不給面——
一陣清冷無波的嗓音打斷他的長篇大泛——
「巫家的女子必在三十歲成婚,七歲以後到婚禮之前均不得讓人瞧見容貌,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再者,巫家人是不得干涉一般人命運的,她當年出手救你,就是破戒;既然破了戒,很可能早就小命休矣,與其讓你趕著去見鬼,不如照原訂計劃上華山與青林道長會面。還有,別跟我的妻子這麼親近,不合體。」
甫進廳堂的尹浩嵐迅速伸手一探,尹琉星便被人從後頸拎起,接著像隻狗兒似的被丟開。哎喲,阿爹竟然使出偷襲這種見不得人的步數?他俐落的在空中旋身落地穩住身子,總算沒辱沒了一身的好武藝。
尹琉星撇撇嘴又靠了過來。「阿爹我們並不確定她是巫家人。」想當初回家說起這段奇遇時,曾在江湖上打滾過好些年的爹立刻聯想起小落花可能為巫家人,又說了一些關於這個神秘家族種種不人道的規定,讓他當場後悔得差點扯光自己的頭髮。萬萬沒想到只是要求對方幫忙處理一下傷口,就可能害得小女娃觸犯家族的禁忌而受到恐怖的處罰。
「你當初不是說那少女的一雙手背均烙有五角星痕?那就是身為巫家的證明。」尹浩嵐說著,邊扶妻子坐下,見她耳畔有幾根髮絲松落,自然的抬手為她理至耳後,表情仍是冷淡無波,眸裡卻添了一抹柔情。雖然年紀已接近五十,但許是長年練武的關係,他的體能一直保持在最佳狀態,臉上除了多些皺紋之外,外貌跟年輕時侯簡直是相差無幾。
凌翠鳳微笑接受丈夫的溫柔,夫妻間的種種情感盡在不言中。
「別玩了,阿爹、阿娘,先討論我的事,你們要含情脈脈到天荒地老都沒人阻止。」真受不了他們旁若無人的濃情蜜意。尹琉星盡責的當了根光線刺眼的大蠟燭,不客氣地打斷眼前一對夫妻的甜蜜對視。
凌翠鳳投去一記白眼;尹浩嵐則是想了想說道:「青林道長等了你兩個月了,不能延。」見兒子一副打算撲上來像剛剛對付他娘那樣對付自己時,尹浩嵐眉一皺,立刻又說:「早點出發去華山,回程再繞去你的目的地,時間還是趕得上的。」
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像誰?他一向穩重,而翠鳳雖活潑但也沒像兒子這麼誇張,再說三個孩子裡也就只有琉星一個瘋瘋癲癲,老是不正經。
肯定是在外面被帶壞了。
望著兒子遠去的身影,尹浩嵐微微閃了神,突然想起日前曾接獲一則關於失蹤多年、生死未卜的大兒子消息……
「發什麼愣呢?」
「沒,只是想起一些事。」他拍拍妻子的手背,溫文淺笑不願未經證實的消息影響了妻子的心情,況且那還牽扯了一些江湖的黑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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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輕點地提口氣便輕鬆飛掠過牆,尹琉星懶得走大門,直接翻牆比較省時間。只是猴子也會有掉下樹的時侯,一向走慣了的捷徑竟然也曾有出現阻礙的一天。沒注意落點狀況的尹琉星硬生生撞上了個人。
「哎喲……啊,對不起,撞到你了,有沒有怎樣?」伸手要拉住往後跌去的對方,誰知那人慌慌張張的,竟然左腳絆到右腳,一個踉蹌就往他胸口撲來。哇勒……真難得見到這麼沒運動神經的人。他眼明手快的扶住被自己撞著的人,及時搶救自己差點遭逢重創的胸口。
「吁,好險差點就教你非禮去了。我家阿娘從小有教誨,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讓人隨便亂摸的。對了。你應該沒讓我撞得少條胳臂或掉了魂吧?唷呼!回神喔,說說話嘛,作啥悶不吭聲?」
嚇傻了嗎?姑娘……該是位姑娘吧?由她瘦小的身型,方才接觸到的柔軟纖細臂膀,和身上一抹似是女孩兒家用的香粉味道,可以猜測得出她的性別、年齡。雖然她全身上下包得像顆棕子,一頂寬大的白色帽遮頭覆臉、一襲保守的白色長衣直遮至腳跟處,甚至還用純白的棉織布套包覆住露在衣袖外的雙手——完全沒露出一點肌膚的裝扮實在白到不能再白,要是三更半夜讓路人瞧見,肯定被當成了出外遊蕩的鬼怪。
怪姑娘。
雖然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但是這人的怪異實在教人不得不側目。尹琉星不客氣的上下打量對方,實在很想問一句:大熱天的包成這樣不怕中暑嗎?
對方搖了搖頭,不知在表示什麼。突然間,她蹲下身子摸索著腳邊的土地,似在尋找什麼。
她的眼瞧不見嗎?尹琉星愣了下,雙眼迅速往附近溜了一圈。
「是在找這個?」他將遺落在一旁的長棍遞到她手上。兩人雙手相觸時,她明顯的一顫,似是萬分緊張。他眨了眨眼,突然間明白自己的舉動對一般女子來講,似是不太合宜,連忙放手退開一大步。「對不起,是我唐突了姑娘。」打小就被阿爹帶入江湖翻滾,哪個江湖女子會在意這點身體上的小接觸?唐突?都要忘了究竟有多久沒說過這樣文謅謅的言辭了。
蒙面女子狀似靦腆的點了下頭,手持木棍在地上寫下幾個字——
謝謝你。
地上的字跡端正秀麗,卻也間接表達了主人的缺陷。
見狀,尹琉星不覺一愣。
「你不會說話嗎?」她既然眼不能視,又如何能學會一手好字?多年來的訓練讓尹琉星對眼前的女子起了懷疑之心。沒讓他想太久,蒙面女子又在地上寫下幾句話——
不是不會說話,是不能。非出生即眼殘者,仍有學字的機會。
語意模糊讓人疑心更盛,那她究竟會不會說話?她究竟能不能視物?見了地上的字,他心裡的懷疑又更添了幾分。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扶我到路旁休息一下,我腳疼得走不動了。
腳疼?剛剛讓他一撞扭到了嗎?有一點愧疚從心底冒出,目光往她身下溜去,恰好一陣風吹來微微掀開了白色儒裙,露出一雙小巧精緻的三寸金蓮——他瞠大眼睛,嘴巴成了O型。
「你……你……纏足?」多驚訝又多興奮的口氣。
老天爺,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纏腳是怎麼回事!那種不人道的傳統早在百年之前就頒令廢止了,現今除了古早文獻之外,哪還見得到真實的纏足女子?多希奇呀!他考慮著要不要進屋去叫阿娘出來看看?
哎呀!這男子,怎麼這麼……這麼……無禮!
聽見他竟然還讚歎的嘖嘖出聲,蒙面女子簡直羞窘到想暈倒了事。
你不該如此觀看一個女子的腳,這並不合禮!
木棍急急地在地上畫過,凌亂的字跡顯現出她內心的羞惱。見他仍沒出聲,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還直直看著自己的小腳?索性蹲下身子,拉著群擺蓋住腳,阻隔他的視線。
知道這人其實是無惡意的,只是他觀賞奇珍似的態度,實在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欺凌弱小的大惡人。
尹琉星總算回神,同時也發現自己真的嚇著了小姑娘。真不好,要是讓阿娘知道這事,肯定會罰他抄寫個幾萬遍「女人是寶,男人是草;男人寵女人天經地義,男人欺女人豬狗不如。」就像七歲那年,因為搶一隻陶娃娃,不小心弄哭了琉夜妹子的下場一樣。
「呃,我說……」他語氣小心的放軟,雖然眼神仍是直直打轉在人家姑娘的裙腳邊。「姑娘,你還好嗎?我扶你到我家……」不好,這小腳姑娘似乎害羞得過分,要是跟阿娘碰上,難保不會被煩得大叫救命。他及時改口,「太陽很大,我們到茶館坐一下好不好?相逢即是有緣,我請客,就當是剛剛撞了你跟你陪個不是,不去就是不給面子喔,你不給我面子,我可是會哭給你看——」百分百耍賴的語氣實在像極了某位姓登名徒子的傢伙。
纏小腳的女子呢!他真是好奇極了,管她是什麼神秘人物或是有什麼企圖,他打定注意要跟她好好認識一下。再說,不遠處樹上那幾個以為沒人發現的黑衣老兄似乎也不耐煩了,他還是好心點,將姑娘帶到人多的地方吃香喝辣兼避避風頭先。
「走走走,說走就走,人生苦短,要是事事都要考慮上半天,哪還有什麼玩樂的時間?來吧,小腳姑娘,不要客氣,我的家訓只有四個字,『女子是寶』,就請你把我當成沒生命枴杖,就讓小生來為你服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