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方淨
「她……她整晚都在嗎?我是說你能確定她整晚都在屋子裡嗎?」
「你該不會以為這整件事是晴兒主導的吧?怎麼可能?」對於傑瑞可能的猜測,他不禁失笑。
「你不能否認那雜碎老頭子突然自殺實在很不尋常,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會突然良心發現,還寫下自白遺書來還你清白!老天,我們找了那麼多年的證據竟然就在一夜之間變了出來,甚至當初幫那老頭草擬放棄繼承權條約的代書也跑出來投案。」
事情是很匪夷所思,但也不可能會跟晴兒有關,先不論她失憶了,再者──
「她整晚都睡在床上一步也沒踏出門來,怎麼可能會跟這件事有關聯?」
電話裡,傑瑞的語氣懷疑,說出自警方那攔截來的消息,「那老頭家的僕人向警方供稱,陸老頭夜裡先是大聲咒罵,而後又尖聲叫著『陸晴,妳饒了我』之類的話,而且,也有僕人聲稱曾見一名長髮女子的身影在陽台出現,原本以為是眼花,沒想到隔天卻發生這種事──」
「不可能是晴兒,該是你想太多。」祈天恩沉吟著。
雖然昨夜未與她同眠,但整個晚上也不定時的去看過她不少次,很確定她都在房裡沉睡著。她整夜沒下過床,該是可以確定的,更遑論還去到台北陸霸夫的住處。
祈天恩對於傑瑞的猜測自是嗤之以鼻,當他是小人心態,肯定是對於陸晴多年前曾使計拐他到自己身邊來作牛作馬耿耿於懷。
掛了電話,正好瞧見一抹纖瘦的身影佇立門外,他不禁放柔了僵硬的表情,朝她招招手,黑眸裡躍出一抹溫柔的光澤。
陸晴一臉睡意,踩著虛浮的腳步飄進來。
「怎麼不在房裡躺著?」
「我想念你。」她懶洋洋的放任身子倒下,剛好跌進大皮椅裡,跌進他的懷中。「你沒陪我睡,我睡不著。」一大早讓「專人」送進了房,卻發現他沒在床上,自己一個人翻來覆去了幾個鐘頭卻怎麼也睡不著,索性打起精神出來找回抱枕。
一個專屬於她的抱枕,可是她卻一個星期只能用兩晚──昨晚,真該找個時間補用回來。
他抓開她揉眼的小手。
「別揉眼睛,壞習慣。昨天可是妳不讓我上床的。」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她嘟囔著,心滿意足的在他懷裡找到可供安睡的姿勢。「可不可以靠著你睡一下子?」一雙墨眸眨呀眨的,努力想眨去眼中的酸澀保持清明,卻又在下一秒被睡意擊敗,頹然閉上。
他無奈的將她緊摟。
「妳睡吧,我抱妳回房。」
「老公──」聲音好甜。
祈天恩下意識的攏起了眉宇。
她很難得會這麼喚他的,因為她還未有身為他妻子的自覺,所以通常只有在打算做出什麼任性的舉動時,才會甜蜜的喚他一聲老公。樂死他的同時,也做出會嚇死他的要求。
「睡客廳會感冒。」他想都不想先堵住她可能的要求。
「不是客廳,我們去睡鞦韆。」
「睡鞦韆?」他懷疑的挑眉。
嗯,睡鞦韆。
一邊睡覺,一邊蕩鞦韆,還能一邊跟他問點事。一物能三用,多棒。
☆☆☆
微涼午後,她還真縮在鞦韆籐籃椅裡睡了將近兩個鐘頭。
而祈天恩也好耐性的為她推了這麼久的鞦韆沒離去。
「你這樣真不好。」
她瞇著眸睨他,對他縱使已是滿頭滿身的汗,卻還是笑得那般滿足顯然有些不滿。
祈天恩沒意料到睡美人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跟刻苦耐勞的王子如此抱怨。「怎麼說?」
「這樣會讓我覺得在欺負你。」她已經很認真在反省了,可這男人永遠搶在她反省完上一件事之前,又對她付出更多。
祈天恩笑著揉亂她的發。
「傻瓜。妳睡飽了?」
「還沒,可是現在睡夠了。」陸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舉著雙臂伸了個懶腰,眼角溢出了一點帶著困意的淚光。
他憐惜的伸手為她拭去。
「……你親我一下好不好?」她突然要求,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近。
「樂意之至。」
隨即,她感受到他呼吸的靠近,然後兩唇相貼,一秒,離開。
就這樣?
陸晴一雙漂亮的細眉幾乎皺得連成一條線,很不爽的發現自己強吻藍星可能都還比較有感覺。
「老公──」她沒發出過比這還要更甜蜜的叫喚了。
他在外面有女人了是不?還是終於發現自己比較愛男人?不然為什麼都不再接近她了?
打從上上星期油桐樹下那一次,他幾乎沒再「不規矩」過,要他抱,他真是乖乖的抱,兩手標準得宜的貼緊在自己的腰間跟大腿下,沒隨便亂動一分,姿勢端正安全得可入圍「最佳抱寶寶獎」;夜裡同他睡,他把自己當洋娃娃般摟在懷裡,安分得一覺到天明。沒再宣揚他的「童子軍精神」,沒再索討早安吻、午安吻、晚安吻,沒再以換衣服為名目吃吃小豆腐。
他是不是忘了正值年輕貌美的自己其實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女兒?
沒臉問出心中的疑問,她含怨帶嗔的瞪他,要是不開口也能心電感應該有多好。
「怎麼了?」他不解。她似乎在生氣?
「沒事──」尾音拉得老長,仍是甜絲絲的聲音,心想,晚一點再來跟他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至於現在嘛……
「我們來說說話好不好?我想聽你說話。」發完嗔,撒完嬌,她又倒回籐籃椅裡,又是一副懶貓兒樣。
「說什麼?」見她脾氣去得快,他也鬆了一口氣。
「就說我以前的事呀,我很好奇。」其實好奇的只是他對她的想法,才不是那些無趣的過去。
她悄悄伸展了下雙腿,又挪了挪躺得酸疼的細腰,換了個姿勢將腦袋枕在扶手邊,一頭黑綢般的發因此全數曳下了地,像是一道美麗的墨色瀑布。
黑亮的長髮隨著鞦韆晃動的幅度一上一下揚動飛舞,一會兒纏上了他的手,一會兒撲上他的臉,待他要伸手捉住,卻又瞬間飛離了可及之處。
以前?以前不就像這樣──明明兩具身子是靠得這樣近,可兩顆心的距離卻怎麼也縮短不了。
「祈?」
她詢問不解的目光喚回了他的注意。
「怎麼隔了這麼久才突然想問這個?」他踏步向前,使著平穩的手勁繼續推動鞦韆。他不是很願意提起之前的事,就怕她會因此回想起不希望她想起的事情。
「怎麼突然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不答反問實在不符往例。這人之前可是對自己有問必答的啊,什麼時候起他也拿起商場上那套迂迴答題法來對付自己了?
想著,這不禁令她露出頗有興味的笑意,十隻纖纖手指托住小巧的下巴,笑睨他。「你在心虛嗎?大男人。怎麼?是從前你總是虐待我,不給我飯吃,所以現在不好意思說出口,還是我真是什麼糟糕人物?說說又如何,反正我什麼也記不住了,要我真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恐怕現在也生不出什麼該有的愧疚心了。」
「小女孩。」他低低沉沉的笑了好一陣子才停歇。「什麼時候妳的想像力變得如此豐富?老實告訴我,是誰教壞了妳嗎?」
眨眨眼,她煞有其事的偏著頭想著,半晌雙掌一擊。
「哎呀,想到了!不就是你上個星期為了打發我,就隨手扔了幾本哈利波特要我回房看,欸,我不得不承認,哈利波特在霍格華茲裡的奇異冒險真的讓我這個麻瓜找回了不少孩提時的想像力。可惜想像力是有了,記憶力仍是停滯不前。」
「看來以後就是要拿書哄妳回房乖乖待著,也得要慎選書本的內容了。」他像是說得認真。
「女誡或是二十四孝?」拿來讓她笑笑也好。她好心的提供優良讀物典範。
祈天恩伸手掐了她一下粉頰。
「讓妳拿去墊腳或壓泡麵?」才不信她會念那種欺壓女權跟騙小孩子的東西。
「書本太硬墊腳不舒服,而你又捨不得讓我吃泡麵,所以你說的都用不到。不過,撕了拿來折紙飛機肯定也是滿好玩,搞不好還能逗逗小藍星高興。」小貓貓最近的注意力從她身上移轉到有翅膀會飛行的生物上,成天就見牠一下子撲蜻蜓,一下子撲蝴蝶,就連蜜蜂、蒼蠅也全教牠撲殺乾淨一隻不留,偶爾也會偷偷捉籠裡的金絲雀逗弄,自個兒玩得不亦樂乎,不再像從前那樣在她身邊跟前跟後,態度轉變之大,實在令人心生不平衡。
「別老逗牠,藍星在我們家很久了。」
「逗牠高興有什麼不好?牠是寵物,我是主人,我降格去討牠歡心,牠該要放鞭炮高高興興的歡迎我去逗牠,而不是看到我就一副看到鬼似的拔腿就跑。」
「動物都有逃避危險的本能。」點了她額頭一記,祈天恩暗指她是藍星眼中全家裡最大的天敵。
「哼。」說那是什麼話?活像她是什麼恐怖食貓人一樣!陸晴嗤了聲,突然伸手向後拉住他的袖子扯近身,示意他一塊兒擠進籐籃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