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梵冥冥
紀羽蟬打開抽油煙機,順利的將婆婆的聲音隔絕在廚房外。
在五點五十九分,她有驚無險的將四菜一湯端上桌,盛好白飯,恭敬的走到客廳請婆婆移動尊駕。
「媽,晚飯煮好了,您可以來吃了。」
牛媽乖板著臉瘦小的身軀隱含強烈的佔有慾和掌控欲。
她走到餐桌,一見菜色,勃然大怒的拍桌斥道:「你把我當尼姑是不是?沒魚沒肉,一桌子青菜,你存心害我營養不良?」
「我……。」因為青菜快熟,十分鐘的時間要做出規定的四菜一湯已經很勉強了。紀羽蟬咬住下唇,把辯駁吞進肚子裡。
「你啞巴啊?以為不吭氣我就會放過你?」牛媽乖咄咄逼人,微凸的大眼仿如夜叉母。
「媽?您又生氣了。」適時下班歸來的姜明勳看到母親發怒的背影,快步走到她身旁安撫道。
他還沒進門就聽到了母親的河東獅吼,別瞧她瘦瘦小小,丹田可是有力得很。
將目光調向另一邊靠在牆角低著頭的妻子,他語氣溫和的問:「羽蟬,發生什麼事了?」
「看你娶得那什麼好媳婦兒!一出去玩就忘了時間,把你老媽一個人丟在家裡,七晚八晚才回來說要煮飯,稍微念她兩句就不情不願。煮了這些東西,怎麼吃?要真那麼不情願就別煮呀,我啊,餓個一餐,死不了的!」牛媽乖搶先告狀。
「我只是跟深怡聊天聊得忘了時間,但我還是趕回來煮晚餐了呀,媽……媽她——」
「我怎樣?」牛媽乖瞪著紀羽蟬,看她有沒有膽量多說一個字。
「媽。」姜明勳拍拍母親的肩,討好道:「偶爾多吃一點青菜也不壞呀,蔬菜裡面有很多葉綠素和纖維素,對身體有好無壞。媽,別氣了,來,咱們一塊吃。羽蟬,你把飯盛一盛,也坐下來吃。」
紀羽蟬狠命咬住下唇,雙手交叉緊握,心中備亙委屈,替他們擺好碗筷,她輕輕說了句:「我不餓,你們慢用。」
語畢即衝進房裡,大力關上門。
「你瞧瞧!她那是什麼態度?」牛媽乖指著合上的房門怒斥。
「媽。」姜明勳把母親按回座位。「你先吃,我去說說她。」
只有這種說法能讓母親暫時息怒,從紀羽蟬嫁給他起,每回婆媳間一有爭吵,只有他表明站在母親這邊的立場,才能平息戰火。
走進房間,姜明勳坐在床沿看著縮在棉被裡的妻子,疲憊的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要鬧成這樣呢?忙完公事,回家你們就不能讓我好好休息嗎?」
絲被霍地被甩開,露出紀羽蟬不平的表情,反駁道:「你說我在鬧?究竟無理取鬧的人是誰?我紀羽蟬可是嫁給你,而非賣到你們家當女傭耶!你若真要找個洗衣、煮飯、打掃兼你媽的出氣筒,恕我勝任不了,你另請高明吧!」
「羽蟬!我可以原諒你因忿怒而口不擇言,但請你適可而止。」姜明勳沉聲警告。
「原諒?!哈,你當你是誰?告訴你,我受夠了——」紀羽蟬氣得喪失理智,開始將手邊所有拿得動的東西往四處摔去。
頓時,物品撞擊聲、玻璃破碎聲此起彼落,整個房間彷彿陷入二次大戰般。
「住手!羽蟬,住手!」姜明勳試著阻止她。
被箝制住雙手的紀羽蟬拚命掙扎,這時的她就像一隻發了狂的母獅子終於伸出利爪,方圓幾里內的人或物皆難倖免。
「啪——」
一個巴掌落在紀羽蟬的粉頰,她怔了一秒,難以置信的望著他。
「你動手打我?!」
「羽蟬,我很抱歉,我……你失控了,我只好——」姜明勳高舉雙手,試圖解釋。
紀羽蟬閉上眼深呼吸幾次。的確,她失控了,她從來沒有這麼歇斯底里過,但四年的婚姻生活所積壓在她心底的壓力已達飽和,而婆婆今晚的刁難成為導火線,引爆了她長久以來壓抑的不滿情緒。
但,這一切又是誰造成的?她自認盡力做好所有分內的事,為什麼婆婆不能對她好一點?至少,別把她當眼中釘似的想盡辦法要除掉她。
婆婆的排斥令她筋疲力盡,丈夫的懦弱則使她心力交瘁。此刻,倘若他表現出一點信任和關懷,她說不定會咬緊牙根、無怨無悔的繼續忍耐下去;偏偏——他不但指責她,還動手打了她,她真的受夠了!
「明勳,你已經到了不得不選擇的時候了。」紀羽蟬直直盯著丈夫,語氣異常冷漠。「在我和你母親之間,你必須選擇一個。」
「羽蟬!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姜明勳走近她。
「我當然知道。如果你媽沒地方去,這房子可以留給她,我們再令外買一間。」
「不行!」姜明勳想都沒想便開口拒絕。「你現在是要我做個遺棄自己母親的不孝子,我不能答應。」
「是嗎?」紀羽蟬苦澀的扯了下嘴角,從衣櫥上方拿下一隻旅行用皮箱,開始收拾東西。
「你幹嘛?」
「你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你要離家出走?別鬧了。」姜明勳搶走她的箱子不讓她整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很早就死了,我媽一個人含辛茹苦把我培育成人,現在她老了,該是享福的時候了,我怎能丟下她孤伶伶一個人?」
「那你就去當你媽的好兒子啊!我又沒阻止你。」她又把皮箱給搶了過來。
「羽蟬!」姜明勳耐住性子。「你根本不瞭解只有母子兩人相依為命那種交纏難解的深厚情感,你為了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鬧成這樣,還荒唐的要我在母親與妻子之間做選擇,這不公平!」
「不公平的是你——算了,別再說了。」紀羽蟬慘淡一笑,關上皮箱。
他根本不會站在她的立場體會一下她的感受,他急於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間接將他的責任轉變成壓力擱在她肩上,她承受的比他多,多到幾乎喘不過氣,但他卻沒有表現過一絲絲憐惜或體諒,把她所做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他對她又何嘗公平?她是一個人、是他的妻子,而非一項工具哪!
究竟不公平的人是誰?
「羽蟬,你不在乎你這一走,將付出什麼代價嗎?」姜明勳見她如此堅決,也慌了。
紀羽蟬沒有回答,提著皮箱,挺直脊背走出房間,經過客廳時,她轉頭恨恨地看了婆婆一眼,繼而頭也不回的離開。
「羽蟬!」姜明勳追了出來,但還沒出門口就被母親叫住。
「別追了,快過來吃飯。」牛媽乖對兒子招招手。
「媽,羽蟬她——」
「別理她,要走讓她走。」牛媽乖巴不得她永遠別回來。
「媽,她是您的媳婦、我的妻子,我愛她呀,我一直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妻子激烈的舉動嚇壞了他,他真怕她就此一去不回。
「別擔心,她過兩天就會主動回家的。女人的心還是只有女人懂,你說是不是?」
望著兒子順從的舉動,牛媽乖得意不已。
方纔她在門外聽他們房裡的談話,那女人居然慫恿明勳離開她,幸好她的好兒子一點都不為所動。哼,想跟她鬥?門都沒有!
明勳是她的兒子,永遠都是!
柔軟的床上,由窗外隱約透進一絲明亮柔和的月光,若隱若現兩具交纏的裸體正狂野的律動著。
突然,一陣尖銳響亮的門鈴聲響起,當他倆並沒因此中止,直到旋律達到了最高潮,他倆才由喉嚨逸出最深處的吶喊,繼而癱了身子。
「深怡,你的客人已經在門口等了五分鐘之久,你不去看看還在不在?」倪剛用五指爬梳臂彎裡小女人散亂的秀髮。
「唔,這麼晚會是誰?人家不想離開你的體溫!」梁深怡嬌嗔得很。
原本已沉默了好一會的門鈴聲似不死心的再度響起,梁深怡歎口氣,穿上睡衣,百般不情願的走出房間。
一打開門,望著來人,梁深怡難掩意外——
「羽蟬,怎麼是你?」
打從紀羽蟬婚後,她們幾乎沒有機會選擇夜晚聚會,通通電話算是很奢侈了,而她怎可能這種時候出現在她家門口?出了什麼大事情了嗎?
「我打擾你了嗎?」紀羽蟬望著衣著凌亂的好友。
「不,沒有。來,快請進。」梁深怡把她拉進客廳,但不解的盯著她的大皮箱。
紀羽蟬故作不在乎的聳聳肩,眼眶卻不由自主的紅了。
「我們鬧翻了。方便借住你家幾天嗎?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去找旅館。」
「什麼見外話?以前你爸媽在台灣時待我像女兒一樣好,我家其實不就是你的家?」
紀羽蟬的父母於七年前移民加拿大,但那時紀羽蟬因為正與姜明勳陷入熱戀,所以拒絕一同出國,獨自留在台灣,兩老見她如此堅決,只好忍痛留下獨生女,並托女兒唯一最要好的閨中密友梁深怡彼此照料。
「謝謝。」紀羽蟬接過她沖泡好的熱咖啡。
「對了,你等我一下。」梁深怡拍拍她的肩,返回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