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梵朵
「是啊!皓叔叔的房間有好多好多照片呢?」
說罷,宣叔叔停在一處門半掩的地方——我好奇地瞥向門縫裡面,只是那房裡的牆上全是季珊姑姑美麗的容顏。想都不用想,這一定是皓叔叔的房間。「答應我,再等我幾年……」皓叔叔的聲音從房裡傳了出來。
「傻瓜,我不等你,等誰啊?」這是季珊姑姑的聲音。
「可是,我擔心外面的花花世界會誘惑你。」
「這麼不信任我呀?」我看見季珊姑姑把雙手放在皓叔叔的胸前,皓叔叔竟然要姑姑當他的新娘?!那我呢?我木然地把皓叔叔的這一句聽進心坎裡面,再看著皓叔叔用我前所未見的溫柔親上姑姑的嘴,他的手輕撫著姑姑的背,姑姑的手指也搓揉進他的濃密發間……我突然發覺,眼前的兩個我最愛的人,霎時離得我好遠,好遠……
而猛然驚起的一陣戰慄,我不清楚是來自於自己?還是牽著我手的宣叔叔不再暖呵呵的掌心。只是在我們轉身離去的時候,我的小手早已麻痺在一片冰冷裡,就如同我凍僵的思緒……慕槿六年來的美夢,粉碎在十一歲那年的夏季。
從此,皓叔叔在我的日記中隱去,成了我心底不再與人分享的秘密;從此,夏慕槿在皓叔叔那溫暖的胸膛裡銷聲匿跡,不是不想,只是再無我容身的餘地。夏天才來,而我已有了秋天的心情了!
第二章
陽明山的四季仍循著規律移動,即使身在此中的人們早已有所不同。
季珊姑姑一畢業,便在指導教授的引薦下進人了國家交呼樂團擔任鋼琴手,除了每天固定的練習時間外,那些國內外的巡迴演奏便佔據了她大半的生活。雖然忙碌,但委珊姑姑卻非常快活。她說:「生命的意義莫過於此。」
但,當季珊姑姑飄著及腰的發瀑,彈著行雲流水的琴音,遊走在各音樂廳的舞台上時,儼然和皓叔叔埋首苦讀、操刀解剖的沉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不知何時起,他們難得一次的約會已不復見往日的甜甜蜜蜜,甚至以爭執來代替。在季珊姑姑光芒畢露的神彩中。只有我看見了皓叔叔極力掩藏的挫折神情。但,爭吵過後,皓叔叔仍是用他那令人難以抗拒的柔情來向姑姑賠禮,不計較姑姑同他們團上的那位大提琴手去吃飯、看電影。我突然很懷念蘇阿姨住在這兒的時候!只要不是考試前後,她每天晚上幾乎都會抱著一大堆零食,窩在季珊姑姑的房間中談天說地,當然,她最忠實的聽眾就是我了,因為季珊姑姑愈來愈沒時間與她聊天了,為此,蘇阿姨在我面前已罵地姑姑無數次「重色輕友」。沒想到,一畢了業,宣叔叔去當了兵,而蘇阿姨也搬進了公司的宿舍。二年不到,蘇阿姨已是女強人一個,而這一來,她更沒時間上我家陪我了。此刻,我唯一的指望就是皓叔叔。
半夜,我一直睡不著,不是口乾舌躁猛灌水,就是廁所跑個兩三回。站在窗口望向對面,隱約看到皓叔叔房間的燈火未滅,。就這樣看著看著,我的心又不禁暖暖一片,直到微微作疼的肚子讓我不得不收起眼光,奔向另一側的洗手間——血?不知何時,我的白色睡衣竟染了血跡一片,慌了手腳的我,足足有三分鐘愣在馬桶上不知所措。雖然,進國一之前,我曾因為剪去及肩的頭髮而恨不得死掉,但,此時此刻,一想到死,我還是毛骨悚然、害怕惶恐,於是,在求生的意念中,我立刻拿起了電話找皓叔叔來救我。不到二分鐘,只見皓叔叔鐵青著臉,穿著睡衣、踩著拖鞋衝進了我家大門。因為季珊姑姑臨出國前,有備了副鑰匙擱在皓叔叔家裡面,以備不時之需。所以,皓叔叔幾乎是三步並作二步地就直接衝進我的閨房裡。「怎麼回事?你……?」話未竟,剛到門口的皓叔叔就被我換下來的「血衣」給嚇呆了。「皓叔叔,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你哪裡受傷了?是割到?還是跌倒?還是……」皓叔叔一個箭步上前,把我從頭到腳檢查一遍。「沒有傷口。」皓叔叔狐疑地喃喃自語。
「不是那裡嘛。」我羞於啟口。
「那是哪裡?」皓叔叔皺著眉看著我。
「是……是……。我不好說啦。」比手劃腳,踱來踱去的我,仍說不出個所以然。「有什麼不好說,看你是痛在哪裡,傷在哪裡?指給我看不就清楚了嗎?」皓叔叔是頗為緊張的。「只是肚子有點痛。」
「怎麼可能肚子痛會流血,」皓叔叔話至此,才恍然地愣住了,過了半晌,他才神色怪異地問著我,「小槿,你們學校健康教育沒教過嗎?」「教過什麼?我都快死了,你還有心情問這個。」我懷疑皓叔叔讀書讀到透逗了。「就是……就是……大姨媽呀!」
「我大姨媽在美國。奇怪,這關她什麼事?」
「那就是你們同學說的好朋友呀?」
我搖搖頭,還是不懂。
「真是不可思議,難道你爸爸、姑姑都沒將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你?」皓叔叔拍著自己的額頭,失笑著說。「我爸爸重要的事情都在開刀房,而季珊姑姑重要的事就是你和樂團。」不知何時,我已有了經年的不滿情緒了。「小槿。」或許是受了我的一番抱怨所影響,皓叔叔第一次單獨對我流露出充滿感情的眼光,他說:「你長大了,你已經由小女孩變成少女了。而今晚,就是你月經第一次來潮。」他的神情是全然地正經與肅穆,但我似乎看見了他眼底極力隱藏的笑意。「小槿,那你該會自己處理了吧!」皓叔叔搔搔頭,又洩漏了他窘迫與不安的心緒。「嗯,」我點點頭又搖搖頭,無地自容。
「還有什麼問題?」
「我……我沒有那個……」我指的是衛生棉。
「喔,那個……我們去你姑姑的房間找找。」
就這樣,我們兩個半夜不睡覺,把姑姑的房間翻箱倒櫃就為了找一包衛生棉。「有了、有了,我找到一包了。」還好是我自己眼明手快,省得再惹尷尬一場。三天後,季珊姑姑回國了,帶了一身歐州的貴族氣息與法蘭斯的浪漫風情。而送她回來的,就是身形落拓、長髮披肩的大提琴手魯志輝。我永遠也忘不了,當天晚上晚飯過後,季珊姑姑隨興地彈起了鋼琴,與魯志輝的大提琴天衣無縫地合奏著德布西的月光曲。或許是音樂撩人,也或許是月光本有的催眠魔力,當琴音嘎然而止的那刻,魯志輝擱下了手中的大提琴走向姑姑,伸出手牽起她,旋即兩人相擁慢舞在無聲的氣氛裡。絲毫未察覺樓上的我正躲在樓梯處安靜睽探。接著他們竟沉醉地吻了起來。
接著,我看見剛考試歸來的皓叔叔手捧著姑姑最愛的香水百合正走向我家客廳來——「卡啦啦——」玻璃落地門瞬間被拉開,而皓叔叔興奮愉悅的笑還僵在臉上,手中的那束香水百台卻張狂諷刺地笑了——「從皓?」倏地分開的姑姑,那激情紅透的臉隨即又染上慘白一片。
「夏季珊,你……」皓叔叔額頭旁的青筋頓時浮現,但過於驚愕的他卻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從皓,你聽我說,我只是……只是……」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季珊姑姑失了她的沉靜,慌亂得不知所措。不待姑姑解釋。皓叔叔甩掉手中的香水百合,一個健步上前就一拳揮向姑姑身旁的魯志輝。「住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姑姑試圖拉開正火爆糾結在一起的兩個大男人。眼見情勢危急混亂,被嚇壞的我只有找人求救的念頭,因此三步並兩步,我奔上樓拿起房間裡的話筒,先是撥給了當兵剛好休假回家的宣叔叔,再撥給住在士林的蘇阿姨。沒一會兒,宣叔叔先衝了進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魯志輝和皓叔叔瓜開。「冉從皓,不要這樣。」宣叔叔用兩手架住了皓叔叔。
「志輝,你有沒有受傷?」姑姑上前扶起魯志輝。
「季珊,這就是你多次拒絕我求婚的原因嗎?」魯志輝抹了下嘴角的血。「求婚?」皓叔叔瞪大了眼,看著姑姑,「他跟你求婚?他憑什麼跟你求婚?你沒告訴他。你夏季珊永遠是我的。」皓叔叔激動得兩眼發紅。「冉從皓,你閉嘴。」姑姑生氣了,「我是我,我不是誰的。」
「哼,我記得當年你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當年是當年,現在的你有像當年那樣愛我嗎?」我在姑姑的眼中看見委屈寫滿瞳孔。「怎麼沒有?是你自己受不了外面的誘惑,哼,虛榮。」我從未聽皓叔叔用如此「嚴重」的口氣罵姑姑。「我虛榮。」姑姑無法置信地看著皓叔叔,「是你為了你父母的面子才會放棄企管去讀醫學院,而你又為了保持你資優生的招牌,寧可取消我們的約會去搞那有的沒有的解剖學、DNA——而現在,你竟然說虛榮的是我?」「冉從皓,你搞清楚,你不是我的誰,我要跟誰好。跟在誰在起都不關你的事。」「包括跟這個痞子上床嗎?」皓叔叔咬牙節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