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楚詠
這一剎那,心恬真的以為自己就要融化了,融化在他那句深情款款的──我愛你。
她眨巴著逐漸濕潤的眼睫,她的聲音梗在喉間,因為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易──」她突然說不出話來。
她太激動了,易齊突然說愛她,害她感動得一塌糊塗,她不曉得自己這會兒是不是在作夢?他從來不說那句話的。
同樣的,易齊也怔住了。
他對她說了什麼?他怎會那麼衝動?那三個字聽起來就像承諾一樣沉重。
他不應該說的,雖然他真的很喜歡、很愛這個既甜蜜又善解人意的小傢伙,但他不能保證給她什麼──他真的太衝動了。
「你又要哭了?」他勉強笑著,轉移話題。
「嗯──」心恬點頭,眼淚跟著成串落下。
唉,真愛哭。易齊輕歎了聲,抱緊她,放任她的眼淚鼻涕糊上自己的衣衫。
「真搞不懂你們女人,難過也要哭、高興也要哭,敢情你們的眼淚是自來水?就算是好了,現在北部鬧水荒,麻煩你們也節制點──」
他心思紊亂,像個歐吉桑一樣嘮嘮叨叨地念她,而心恬悶在他寬大舒適的懷中,卻甜甜地勾起了嘴角。
怎麼辦?她愛慘了這個男人。
距離比賽的日子愈來愈近了。
楊育丞幾乎每天都在外面跑,很積極地四處搜集資訊,打點門路,他打算不費一個子兒地奪下金牌。
反觀易齊,他每天照常吃、照常睡,好不容易拿起筆來,畫的卻都是下下一季的商品。
他根本就沒在準備。
「易齊,比賽快到了你知不知道?」楊育丞很不爽、很沒風度地一腳踢開他的辦公室大門。
是誰說要奪下獎牌好替公司爭光的?是誰那麼雞婆偏要臨時來插上一腳?這傢伙搶走了他「內定」的模特兒人選,結果居然都沒在準備?
ㄏㄡˋ,實在是有夠給他過分的!
門內,易齊老神在在地研讀著西洋服裝史,他抬眼,有些慵懶地看了一眼來人。
「喂,老兄,你到底還要不要比賽呀?」楊育丞還在哇啦哇啦地叫著。
「要啊!」
「要你還不準備?」靠,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人類。
易齊將書本合上,伸長手打了一個呵欠。
那麼早準備做什麼?靈感這種東西,可不是你準備它就會出現的。反正他的心中已經有了腹稿,到時再視情況做些調整便可,他一點也不擔心。
至於小楊嘛,他是頭一回參加這種全國性的比賽,緊張也是難免啦。
「別說我,你又準備得如何?」易齊忽地反問他一句。小楊真正該擔心的,應該是他自己才對吧!
聞言,楊育丞挑眉,像是很得意。
「嘿嘿嘿──秘、密。」
呿,有啥了不起?
易齊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到吧檯後面,打開小冰箱拿礦泉水。
「又喝礦泉水?我記得小白兔好像也只喝礦泉水喔。」
「是嗎?你還真瞭解她啊。」易齊仰頭咕嚕嚕地灌了一大口,心底不是很爽快。
這傢伙怎麼老是記掛著心恬?他不是同性戀嗎?
楊育丞幽幽地說道:「想當初,小白兔剛來的時候,那時只有我跟她最好,她還把我當成她的知心朋友,我們還一起蹺過班呢。」
「那又如何?」易齊瞟他一眼。還真敢講啊?蹺班耶!
「可是,你卻橫刀奪愛,把她給搶走了!」楊育丞很哀怨、很不甘地瞪著他。
或者,也可以說是小白兔搶走了易齊吧?總而言之,他是最大的輸家,他的損失最慘重,男朋友、女朋友都沒了。
噗!
聞言,易齊差點嗆到。「你發神經啊?」他連忙拍掉身上的水珠。
「你不喜歡她嗎?」
「喜——喜歡她幹麼?我是老闆,當然要喜歡每一個員工。」易齊緊張到有些語無倫次。
「是喔?」楊育丞的眼中滿是狐疑。
把別人都當成瞎子了?!
他跟蹤過不只一次,這兩個人常常一起吃飯、一起搭車,有時還一起去逛街,要說他對她沒意思,鬼才相信咧!
楊育丞撇了撇嘴,忽然有些同情起梨心恬。
「可憐啊,人家要是知道,你這麼急著和她撇清關係,肯定要難過死了。」
小白兔這回可是愛錯人了,這傢伙很沒良心的!
「你胡說八道什麼?」易齊立刻駁斥道。
不過,他確實因小楊的話而感到有些不自在,心裡頭悶悶的。他仰頭又灌了一些水,然後走到窗前,背著小楊駐足凝思。
心恬,真的會難過嗎?
窗外白雲藍天,陽光明媚,他想起了她始終微笑的臉,他很快地放下了一顆心。
應該不會的。心恬現在甚至比他還要小心翼翼,她也怕讓同事發現他們的秘密戀情,她這麼懂事,一定知道辦公室戀情是不能曝光的。
沒錯,她一定能夠諒解──
午後下了一場大雷雨。
乾旱了這麼久,大夥兒早忘了隨身攜帶雨具。幾位隨時備有遮陽傘的女同事,很是得意的準時下班了,留下來的人,有些苦苦呼叫無線電計程車,有些則是英勇無比地冒雨搶搭公車去了。
窗外閃電交加,雨勢滂沱;窗內,心恬心平氣和地俯首在辦公桌前,認真地畫著平面圖。
江姊昨天率先完成了她下一季的系列服裝初稿,在老闆易齊點頭稱許後,剩下來的細部工作,就全部交由心恬來承接了。
閃電一下下劃破天空,伴隨著駭人的轟隆巨響,在冷清的辦公室裡迴盪著。
易齊兩腿交叉,靜靜斜靠在辦公室入口處的門框上。他的嘴角微揚,兩隻眼睛溫柔地看著那個埋首於工作的小女人。
沒有惱人的尖叫,也沒有一般女人該有的慌亂及害怕,心恬冷靜得彷彿外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只專注於自己眼前的工作。
正因為她是如此的特別,所以他才會鍾情於她吧?
易齊斂起笑,緩步上前。
他彎身在她額上偷了一個吻。
「嗄?!」心恬驚喘。
「嚇到你了?」他有些抱歉地輕撫她的背。
「你──你不怕讓同事瞧見?!」這麼大膽,在這裡親她?
易齊覺得好笑。「哪來的同事?都幾點了,外面又下大雨,人早就跑光了。」
「是嗎?」心恬站起身,踮著腳察看四周。咦,真的都沒人了!
她又看看腕上的表,嘩,都六點多了,時間過得好快啊。
眼下大家都走了,那──那現在整層樓裡不就只剩下他們倆了?心恬忽然有些侷促起來。
他們牽過手、親過嘴,也一起吃過飯、約了幾次會。可是,他們好像從來都沒有這樣真正的獨處過,尤其,是在這麼詭異的雨中黃昏。
四周靜得出奇,只有雨聲嘩啦啦地打在玻璃窗上,掩飾住她過於激動的心跳。
辦公室裡有些昏暗,幾盞日光燈都關了,可能是哪位同事在離開前順手關掉的。她突然覺得這麼暗不好,這讓她能明顯地感受到她身後的易齊,他好像一直在看著她,他太安靜了,於是心恬只好開口說話。
「下──下那麼大雨,怎麼辦?」她瞄了他一眼,但很快又轉開。
「已經下很久了,你現在才來擔心?」
「你──還沒回家?」老天,有沒有比這更白目的話題啊?
她又偷看他,看見他果真在笑。
「你都還沒走,我怎麼放心自己一個人回家。」
「喔。」心恬傻傻地紅了臉。
易齊的回答令她暈陶陶的,他幾時變得這麼會說話了?他不是一向很酷的?
「心恬?」他喚她。
「呃?」
「下好大雨,我們可能回不去了。」他的眼色變黯了。
「那、那怎麼辦?」望著他,心恬沒來由的感到緊張起來。
「不知道。不如──我們晚上就在這裡過夜好了──」
結果,這場雨果真下到了深夜。
心恬獨自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看著晚報。
易齊跑出去買晚餐,怕她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十二樓會害怕,所以讓她在一樓等,這裡起碼有夜班的警衛在站崗,比一個人在樓上安全多了。
窗外的雨小了,路燈昏黃,街上瀰漫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心恬忍不住起身到大門邊探頭看。
雨很小,可他還是淋濕了吧?真不該讓他出去的,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這時,街角忽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
他回來了,手中還拎著好多袋東西。心恬小臉發亮,立刻推開門迎上前去。
「傻瓜,幹麼跑出來淋雨?」
易齊快步跑向她,將頭上頂著的外套讓給她。
「沒關係的,一點點雨而已──」她婉拒他的好意,卻被他罵了。
「笨蛋!你想感冒是不是?」他吼她,堅持把整件衣服都罩在她頭上。
然後,他騰出一隻手來摟她肩膀,她緊靠著他,兩個人在雨中相倚相偎地走回公司。
對心恬來說,這是一個既新奇又瘋狂的體驗。
外邊的雨早就停了,可她和他卻都沒回家。他們各自撥了通電話給室友,就說今晚太忙,不回去了。然後,他們壞壞地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