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楚妍
「好。」他笑得輕輕的。「好個癡情奇女子。」
寫了借據以後,他果然很守信的把錢匯進她臨時開設的賬號中。
也在那時候,袁子青終於弄清楚這位富有得令人咋舌的伯爵大人,全名叫華德詹肯斯。
這名字有點熟,可她一時想不出來究竟在哪兒見過或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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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華德借了二十萬英鎊?!」雪蘭低呼一聲,險險要給他昏過去。
袁子青暗忖,不知道她會這麼大驚小怪,早曉得就不告訴她了。
「你有沒有概念那是多大一筆錢?」雪蘭問:「你說,你打算怎麼還他?」
「憑我跟宋思齊——」
「萬一宋思齊不認賬呢?」雪蘭打斷她的話,反問:「萬一這二十萬成了肉包子打狗呢?萬—……唉,子青,你太傻大癡也太天真了。」
「別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傻得可以。」袁子青意有所指的說。
「什麼意思?」雪蘭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你有話就直說吧。」
「你離鄉背井,拋開父母家人,嫁到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都來,難道不也需要一股執著的傻氣?」袁子青為自己的缺乏正義感和勇氣感到內疚。
「愛情之偉大就在此嘍。」她還是覺得自己是聰明選擇。袁子青則是膽大妄為。
「現在你能體會我的心情了?」
「我……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說。」雪蘭伸了伸懶腰,一臉無奈的說:「你早點睡,我還有事情要忙。」
「都這麼晚了,你還要忙什麼?」
「喬治的姑媽後天要來住一個月,我要張羅的事情可多著呢。」雪蘭鼓起兩頰,好像嘴裡含了一粒鹵蛋,模仿老太婆的語氣,嘲笑那位詹肯斯姑媽的老態龍鍾,和刻薄嚴厲。
「瞧你,又不是你婆婆,有必要緊張成這樣嗎?」
「我公婆過世以後,我夏綠蒂姑媽就自動將自己升格為詹肯斯家的大家長,事事都要過問,」雪蘭雙手抱胸,忿忿不平的說:「英國階級觀念深重,身為貴族的他們泰半是靠血統門戶世襲,我們這位姑媽因為是皇族之後,父兄又在一次戰爭中退敵有功,很受女王寵信,因此眼睛永遠看著天花板,下巴總是抬得半天高。」
「華德詹肯斯的爵位也是世襲的?」
「他當然不是。他之所以受皇室封浩,是因為他每年捐給英國政府大筆的教育贊助金。」雪蘭一談起她大伯就讚不絕口。「華德什麼都好,就是不肯結婚這件事很令人頭疼。這次夏綠蒂姑媽來,百分之九十九是為了催婚。」
「剩下的百分之一呢?」
「催我生孩子。」雪蘭痛苦的揉著太陽穴。「偏偏我的肚子又不爭氣,三年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怎見得一定是你的問題?你們夫妻一起到醫院檢查過了?」依冰雪聰明的她之見,喬治說不定才是問題所在。
「喬治不肯去,我又有什麼辦法?」
「拜託,當年你義無反顧的非喬治不嫁時的主觀和智慧呢?」女人就是這樣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什麼錯都攬給自己,就好像、就好像……她自己?
這一體認,讓袁子青沒來由地心頭慌亂。
「你怎麼啦?臉色好難看。」
「沒,我只是太累了。」
電話鈴響終止了她們的談話。雪蘭接起話筒,旋即交給她。
「一個女人。」
「喂!」壞人明明是對方,為什麼她要感到這麼緊張兮兮!
「你知道我是誰,」是茱莉,她特殊的嗓音聽過的人很容易記得。「快把錢匯進賬戶,明天就讓你見到宋思齊。」
可惡的女人,居然和歹徒串通一氣。「不,我要先見到他。「這是保護肉票安全的絕佳方法。
「主控權在我們手上,你沒資格談條件。」
「我見不到宋思齊,你們就拿不到錢。」不能示弱,是談判的第二準則,她這幾年可不是白混的。
「很好,我會告訴宋思齊,你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明天我們會派人先把他的一條胳臂送過去。」
完了,對手比她還狠。
「慢著,我,至少讓我聽一下他的聲音,跟他說幾句話。」
電話那頭呈現幾秒鐘的無聲。
「子青,子青,不要給他們錢,你快回台灣,啊,最後那聲慘叫,幾乎把袁子青心臟嚇得彈出胸口。
「怎麼樣?」見她猛搗上胸口,雪蘭焦急地問。
「明天我就把錢匯過去。」掛上話筒的她餘悸猶存,惶惶然地坐立難安。
「他們又威脅你了?」雪蘭大為光火,指著電話破口大罵。「宋思齊呢?你不先見見他再說?」
「他好可憐,慘叫一聲,電話就斷了,一定是他們毒打他,天!雪蘭,我受不了,我要把錢給他們,讓思齊趕快回來,否則他一定活不了太久。」
「冷靜,子青,情況如何尚不明朗,也許,也許這只是一個騙局。」
「不會的,他們要的是錢,拿了錢沒道理還扣著宋思齊不放呀。」
「但我總是覺得不對勁。」
「管不了那許多了,明天一早我就到銀行匯錢,如果順利,我和宋思齊恐怕會在你這兒多叨擾幾天。」那二十萬英鎊給了綁匪以後,她又要兩袖清風,連回台灣的機票都沒著落,她壓根不敢告訴遠在台灣,對她此行大不贊同的家人。
「那有什麼問題,橫豎我大伯這兒多得是房間。」
「你大伯?難道這不是你和喬治的宅邸?」
雪蘭羞慚地點點頭,「我和喬治不善經營,去年年底把分來的領地讓給別人後,就搬來跟我大伯住,反正他一個人也住不了這麼大的房子。」
原來如此。原來她真的是寄往華德詹肯斯的籬下,而她竟然還敢嘲笑人家。
雪蘭成了爵士夫人後,生活並不如大伙想像的那麼奢華優渥,搞不好連幸福都談不上。
「記得你告訴過我,喬治繼承了他父親絕大多數的財產,那麼大的產業怎麼可能在兩三年內就賠光了?」其中包準有不可告人的內情。
袁子青想起大街上的那幕,很直接的就把喬治歸類為傳統壞男人。
「所有產業都是喬治在經營管理,他說賠光就賠光了,我能怎麼樣?」雪蘭莫可奈何的雙手一攤,昔日的女強人形象蕩然無存。
她沒出息的樣子,看在袁子青眼裡,簡直要氣得七孔冒煙。
「你就從沒懷疑過?」記得以前的雪蘭沒憨直到如此不食人間煙火呀。
防人之心不可無,此乃人類社會生存的必備常識,莫非到了英國雪蘭就變笨了!
「懷疑什麼?」
雪蘭居然敢給她張著一雙大眼睛,露出一臉純真無邪的模樣。
她乾脆直接死給看她算了。
「算我沒說。」她自己的事已經夠她煩的了,別人的家務事就別操太多心。「我要睡了。」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嘛。」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為避免動手把雪蘭掐死,袁子青閉眼張口,強迫自己在最短時間入定。
見袁子青鼾聲漸起,雪蘭只得關上燈火,無趣的退出客房。
聽見木門闔上的聲音,袁子青不知想起什麼,倉皇從床上跳了起來,窸窣地披上睡袍,先趴到窗口向下核巡一遍,確定沒人,再走向房門,直奔樓下。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躡手躡足在黑暗中摸索的她大吃一驚。
「你還沒睡?」他大概剛從外頭回來,仍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手裡還提著公事包。「你還沒回答我的話。」華德不解地睇著她,這穿著睡衣的標緻女人。
感覺到他注視的目光,她閃躲地垂下眼瞼。
「請別開燈。」袁子青移步到窗台邊,向下張望。「我只是想察看,是不是有人躲在這宅邸附近,偷窺我的一舉一動。」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華德把公事包擱在沙發上,伸手扯掉領帶,雙眼仍盯著她。
「記得那個叫茱莉的女子嗎?原來她和綁匪是一夥的,她剛剛打了電話給我,如果沒有人一路跟蹤我,他們怎麼能對我這般的瞭如指掌?!」
語畢,她很笨拙的攀上窗台,貓頭鷹似的往四下仔細察看。
「果然有個人。」她倏地跳回地板上,衝向大門口。
「你去哪?」
「去找那個人算賬嘍。」瞧她連袖口都捲起來了,很有大干一架的打算。
「就穿這樣?」不會吧?這樣很有礙觀瞻耶。
「不然呢?等我換好衣服,那人說不定就溜走了。」推開他擋在面前的手,她毫不遲疑地勇往直前。
「三思而後行好嗎?你一個弱女子這樣出去無異以卵擊石,況且,又怎能確定外頭那個人是衝著你來的?」華德猿臂一伸,將半啟的大門重又闔上。
「三更半夜擅闖民宅,非奸即盜。」他的一昧干擾頗令袁子青不悅。「你應該打電話給警方,叫警察來把他抓走,除非……」
「說下去。」華德已經臉帶怒容了。
「除非你有心包庇。」她只差沒指控他和歹徒搞不好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