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楚妍
「行。吃完宵夜,我送你回來。」
「跟你吃宵夜有什麼樂趣?」谷予軒意興闌珊地癱回椅子上。「我今天被你打夠了,你也擺足了至聖先師的派頭,可以饒了我吧?而我有多差你清楚得很,何必盡跟我過不去。」
「說穿了你就是不想唸書。」陸昊把她的臉扳向自己,「告訴我,為什麼這樣揮霍生命?誰對不起你了?」
「沒人,是我嫌活得不耐煩。」她把下巴掛在他的手掌上,睜著美麗但懶兮兮的水眸.精神渙散的望著他。「你告訴我,活著有什麼好?」
「日子過得太好了你,」他輕拍著她的臉,感歎的說:「難道你沒有夢想?沒有渴望?沒有暗戀過隔壁班的男孩?」
谷予軒一臉迷惘,怔怔的凝視著他的眼。
他又輕拍一下她的臉,一副老學究的口吻道:「許自己一個快樂的未來,你的生命和思想都太灰澀了。」
「你快樂嗎?」她低聲問。
「我沒有不快樂的理由。」
「因為你聰明,會讀書,長得帥,又有一個你愛的愛你的女朋友?」
「傻瓜,那些都只是外在的因素。」他將手從她下巴移開,起身踱向窗邊,若有所思的瞟向窗外清冷的月色。「重要的是我清楚我自己,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是什麼,即使遭逢挫折和失敗也不會找借口縱容自己放浪形骸,怨天尤人。」
又拐著彎子罵人.谷予軒皺皺鼻子,不以為然。
「跟你講個故事,有只小蝸牛非常奮力的想爬到一戶有錢人家的台階上,但每回郎被那戶人家用力踢向路旁的草地。有一天,它使盡力氣將爬上台階時,剛好那戶人家的小兒子放學回來,調皮的小男孩把蝸牛的殼打破.丟到籬笆外,以為它必死無疑,沒想到第二午春天,那隻小蝸牛又來了,這回它神勇的終於爬上台階。」
「小男孩非常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吸引它非爬上來不可,怎料那小蝸牛在台階上一陣東張西望以後,就含恨而終了。」
看陸昊的表情就知道他非常想知道答案到底是什麼。
谷予軒好好的笑了笑,自以為聰明的道:「因為那隻小蝸牛以為放在台階上的嫩綠葉子一定可口得不得了,待它爬上去仔細一看,才知道那是一盆人造的長春籐。這世上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和小蝸牛一樣,不是被人類就是被上帝騙了。你也不例外。」
陸昊只覺又好氣又好笑,「把衣服穿好,帶你出去吃宵夜。」
「早說嘛,害我浪費那麼多時間。」
「你哪天不浪費時間?」依他看來,她浪費的不只是時間,還有青春和生命。
兩人走到門口,陸昊突地停住腳步,回眸道:「換件衣裳。」
「為什麼?」她最討厭別人指使她了。
「換不換?」他下達的是命令,不需要任何理由。
谷予軒硬挺了一下,咬咬牙,還是把話嚥回去。
「看不順眼就別教嘛,又沒人拿刀子逼你來。」倒了八輩子霉才會當這種人的學生,她氣呼呼的走回房裡.把夾克外套和牛仔褲拋向衣架,穿著非常涼快的站在衣櫥前,望著清一色的超炫衣物,苦惱哪一件才能符合陸昊的標準。
「我先到外面等,限你五分鐘之內整裝完畢,逾時不候。」非禮勿視,為免兩眼受到嚴重污染,他大步離去。
五分鐘後,谷予軒果然準時出現,穿了一件相當「保守」的細肩帶雪紡紗洋裝.裙擺至膝上十五公分。
儘管崔慈心大力勸阻,她還是成功的使出金蟬脫殼的拿手好戲,跟著陸昊來到汀洲路的一處夜市。
「我媽不是說,我姐請我們到凱悅嗎?」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
「李永年已經代我們赴約了,今晚我請你。」他帶她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攤子,門前有三個人圍坐在小板凳上玩自摸象棋,一見到他,馬上起身拍拍他的臂膀熱情寒暄。
店裡已經有三桌客人,老闆娘抱著猶在襁褓中的孩子,為他們布碗筷。
「我從來不到這種地方吃東西。」谷予軒鄙夷地臭著一張臉,覺得他根本沒誠意,小氣鬼一個。
「嫌這裡不衛生、沒格調,配不上你這位富家小姐?」他從桌上雜置的廣告DM抽出一張,巧手且快速地折成一艘帆船和一隻紙鶴,送給蹲坐在地上嬉戲的兩個小男孩。
「謝謝。」小男孩們樂極了,馬上衝到店角落更加興高采烈的玩了起來。
谷予軒沒有立即回答陸昊的質問,她好奇的以一種疑惑不解的心情望著這一家看起來明明很窮的小攤販,每個人卻都笑
盈盈,喜滋滋的,那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簡單的平凡的幸福。
菜上來了,是牛肉炒河粉和鮮烤雞腿,滋味美極了,沒想到在這稈不起眼的地方也能吃到如此上乘的美食。
陸昊一直沒動筷子,只是用著如慈父般的笑顏瞅視著她,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把兩大盤食物吃得涓滴不剩。
「飽了?」
「唔,」她很快地掏出皮夾,抽出千元大鈔,準備交給店老闆。
「說好了我請客。」」算了吧,你當家教一個月才多少錢,既是學生又是窮教書匠,我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她轉頭把老闆喚來,很阿莎力的說:「剩下的不用找了,」
老闆怔愣的望向陸昊,接著半開玩笑的捶下他一拳,「你怎麼跟人家說的?拿去拿去,你自己還給她。」
谷予軒拿過老闆硬塞給陸昊的鈔票,不明所以的杵在那兒。「他為什麼不收我的錢?」
「因為你的錢,唔,有銅臭味。」陸昊故意帶著促狹的語調道,讓她簡直火冒三丈。
「廢話,誰的錢沒有銅臭味?他敢歧視我。」她一副想幹架的樣子。
「不可以嗎?」他斂起面容,尖苛的問。「為什麼同樣遭到鄙視,你就特別受不了?因為你是富家千金,別人就該特別禮遇你?」
第三章
谷予軒躺在床上,三更半夜的,她燈也不開一盞,就那樣傻楞愣的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瞟向窗外。
長久以來,她一直以為富貴奢華是與生俱來的,是她天生該得的,從來不知道也沒深思過,這當中包含多少她父親的心血,以及上蒼的恩典。
但富裕的物質生活並沒有帶給她快樂,她小時候甚至常因為得不到父母的關懷跟呵護,過得比任何人都要孤寂落寞,抑鬱寡歡。
不堪回首呵,那亂空洞的童年往事。
床頭櫃上的手機掛飾閃著亮光.螢幕上顯現一組熟得不能再熟的號碼。那是她新交的男友阿暮打給她的。阿暮是大一的新生,自稱斷奶後就沒交過女朋女的他,長得一副賊頭相。
她不怎麼喜歡他,卻成天跟著他鬼混。亞男問她是不是來真的,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關掉手機,她繼續神遊,想著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忿世嫉俗、放浪沉淪,看什麼都不順眼,拚命想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作對。
沒有答案,找到了答案她還有什麼借口繼續心安理得的鬼混下去。
陸昊要她想想在錦衣玉食的生命中有沒有欠缺過什麼。欠缺?她什麼也不缺,就缺愛,可,誰來愛她?
他怎麼會懂得她叛逆個性背後的荒蕪,一個無所渭有沒有明天的人,哪管永恆是個什麼東東。
相識才幾天,他就企圖成為她生命旅程的舵手,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
他一定想不到,她每天都在圖謀遠走高飛,或找個人私奔,近二十年渾渾噩噩生活,就數這件事情最崇高偉大,她連予安都沒透露。
「還沒睡?」谷予安家描一樣,悄無聲息的摸進來,手上端著兩杯熱可可,自作主張的把她的重金屬音樂換成披頭四的「永遠的草莓園」。
「你最近好像天天都很樂?」笑咪咪的,難得。
「哪有?」谷予安笑得滿是羞赧。
「墜人愛河了你?」谷予軒趕緊坐直身子,「快說,我要實況轉播。」
「沒有啦,你別瞎樁。」她忙斂起笑臉,裝得正經八百的。「倒是你,你跟陸昊是怎麼回事?水年說他為了你,班也不上了。」
「水年?」聽,叫得多親熱,有鬼。
「唉,你別想轉換話題,快告訴我,你對人家陸先生做了什麼?」
「是他對我做了什麼。」姐姐說得好像這世上只她一個人會使壞似的。谷予稈拉起袖子,露出一條條青紫紅腫的尺打痕跡。」共十一條,遲早我會連本帶利跟他討回來、」
「他打了你?」谷子安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治得了她這個刁鑽蠻橫、囂張跋扈得無法五天的妹妹?「哇,他好厲害!」
「什麼?」說有這種姐姐,真是沒愛心,谷予軒氣得用力扯下袖子,拒絕地好意的揉捏。
「不是啦,找是說,他一定很關心、很在乎你,否則何必這麼費心費力,喔?」
「狗屎!」
「又說髒話。」谷予安最受不了她三不行時就出現的粗魯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