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楚妍
真是這樣嗎?
心存僥倖,是一切罪行的原凶。
她第一次用鄙夷的心情來審視自己的內心,卻於瞬間像逃犯一樣,倉皇逃出思維的羅網。
怪不得她呵,她是有著充份不得已的苦衷呀。
伊琳又呆杵半晌,才緩緩地走到床邊,為他拉起幾乎褪到床腳的被褥。惝若此刻床上躺著的人是齊歐梵,那麼……唉,她的心竟莫名的慌亂起來,心口卜通卜通的,沒來由的開始緊張起來,好像下一秒床上的人便會醒來似的。
真沒用!
趁沒驚醒他以前,伊琳趕緊退出臥房,並告別齊家兩老,齊政民隨即要小陳送她。
沒家可回了,所幸醫院仍保留著她的床位。今晚勢必會是個無眠的夜,她要用很多很多時間來想念齊歐梵。
第一個令她心動的男人。他是什麼時候敲開她的心扉,讓她不自覺地沉淪下去的?
她能夠在嫁做人妻後,心裡仍偷偷愛著另一個人嗎?齊家的人或許不會發覺,但良心會審判她呀。
放逐良心去逃亡吧!齊歐梵是個好人,理當得到一個比她更好更適合他的妻子,與之共偕白首。
胡思亂想之際,她忽地記起,有一份她帶回家加班處理的文件,是趙副理明天急著要的會議資料。
「陳叔叔,我在這裡下車好了。」這麼晚了,不好意思請人家專程送她回去一趟
小陳回頭問:「為什麼?」
「因為我還要回去拿一份文件,明天帶到公司。」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搭車不方便,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見他很堅持,伊琳說不過他,只好勞煩他了。
二十分鐘後,車子已經停在她居住的公寓樓下。
「請你等一會兒,我上去拿立刻下來。」伊琳才要踏出車門,小陳不知怎地,緊急喚住她。
「快把車門關上。」他一個漂亮的回轉,車子發出尖銳的煞車聲後,快速駛回原來的道路。
驚魂未定的她,這才瞟見公寓樓下有兩名男子拿著棒球棍,來來回回的踱步,還不時朝左右張望。
是他們。
伊琳認出其中一個就是昨晚襲擊她的惡人。鐵定是齊歐梵不肯撤銷告訴,所以她堂叔又找了人來警告她。
怒火中燒的她,不自覺握緊雙拳。
絕不能放過他們,不能!
第七章
齊政民起得早,通常天還沒亮就下了床,這是多年前就養成的習慣。
女傭已經將清粥和素菜盛好,放在餐桌上,等著他打完八段錦後過來食用。
「爸,早。」坐在餐桌前的齊歐梵笑了笑。
「怎麼今天這麼早?」齊政民注意到,他這個回國後第一次回家住的兒子,除了臉上有著僵硬的笑容還有兩個黑眼圈。
「睡不著,與其在床上輾轉反側,不如起來陪你吃早餐。」
「突然失眠,是因為沈小姐昨天的出現?」他很想知道他們在房裡見面後的情形,都談了些什麼,但不方便開口問。
齊歐梵既沒承認,也不否認。
昨晚他會回來,是因為和父親長談後,父親允許他先行對伊琳坦白身份,但在她進到房裡後,他卻選擇背對著她並假裝熟睡。
雖是因仍氣她不肯面對自己真心的自卑心態,但一番深思後,他決定先解決她自卑的根源,讓她心甘情願的答應嫁他。
「爸,我想娶她。」
「決定了?」可見昨晚的進展一定非常良好。齊政民臉上堆滿笑容,「你們把什麼都談開了吧?這樣才對,夫妻要久久長長,一切都該開誠怖公,很好,我馬上叫人去籌備婚禮。』』
「籌備誰的婚禮?」鍾麗心撥開珠簾走向餐桌,她剛起床,身上還披著睡袍。
「當然是歐梵和伊琳的。」齊政民興奮得快坐不住,巴不得
立刻拿起電話,把這天大的好消息公告周知。
「你真的要娶那個女孩子?」她不悅的將兩邊嘴角往下撇。「我就看不出來她有哪點好,漂亮的女孩多得是,幹麼非要娶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你們就不擔心她貪圖我們家錢財?」
她是貪圖我們家錢財呀。伊琳話說得很白,一千五百萬就是她「委身下嫁」的價碼。
她愛的是齊歐梵,卻選擇嫁給他們家的「提款機」,情況聽起來有些複雜,解釋了也不見得能讓人即刻就明瞭,所以最好別張揚出去,特別是對他們齊家這位女主人,尤其得嚴加保密。
齊政民和齊歐梵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以微笑回應她。
「放心好了,伊琳是個好女孩。」齊政民對伊琳倒是相當滿意。
一個人長久處在困厄的環境當中,難免衍生不理智的想法和行為,這都是可以被諒解的。據他從旁觀察,她心地善良,富正義感,工作勤奮又具才情,這樣的好女孩,不趕緊將她娶回來當媳婦,豈不太可惜了。
當然,這些都是其次的考慮因素,最重要的是歐梵愛她。
這個超有主見,對女孩子又特挑剔的兒子,其婚事向來今他們夫妻頭疼不已,他願意主動讓長久處於飄蕩狀態的感情世界穩定下來,是再好不過了。
「你就是什麼都聽歐梵的,連他住到荒山野地也不管,難怪他敢這麼我行我素。」鍾麗心給惹火了,講話的聲音跟著拔尖了好幾度。
「陽明山也叫荒山野地?」措辭未免過度「強烈」了點。
「連公車都沒到達的地方,不叫野地叫什麼?」她反駁丈夫的話。
「媽!」齊歐梵大聲抗議,濃眉緊蹙。
「別叫我,你眼裡若還有我這個媽,結婚後就給我搬回來住!」
見齊歐梵面上笑顏盡收,冷郁取而代之,鍾麗心的態度緩和了些。
沒想到多少年了,這兒子的死硬脾氣仍然一點沒變,不得已只好改採溫情招勢。
「媽媽年紀都這麼大了,還能再活多久?要你回來陪伴我幾年,難道也不應該?」這年頭當父母是越來越不值錢了。
「你不喜歡伊琳,卻要她跟你一起住?」這不是擺明了叫人家日子難過嗎?
「我哪有說,我只是不覺得她好,至少沒你們父子說得那麼完美。我可以有不同意見吧?」又板著一張臭臉了,這兒子,除了長相得自她的真傳,其他的一點也不像她。
「我答應你,考慮考慮。」他媽媽的脾氣他是最瞭解的,以伊琳的出身,肯定難討她的歡心,屆時間題將層出不窮。
鍾麗心顯然很不滿意他的答覆,臉色異常難看,目光不斷瞟向齊政民,要他給兒子一點壓力。
「這事以後再商量吧。」齊政民不希望把氣氛搞得太僵,讓彼此都下不了台。「現在最要緊的事,挑個好日子,到伊琳台中老家,向她唯一的親人堂叔堂嬸提親,至於該怎麼提,兒子你應該清楚吧?」
齊歐梵笑著點點頭。
沒錯,特別的人就該用特別的方法!
***
十一月初六,是陰曆上的黃道吉日。
齊歐梵商請一位搞幫派的大學同學,借調十六名道上的弟兄,浩浩蕩蕩的殺到台中,用極具草根性的江湖儀式跟沈光夫婦提這門親事。
果真應驗了惡人無膽那句老話,不但提親過程順利無比,還意外獲得原屬於伊琳的其中五分地作為嫁妝。當然這五分地只是她遭侵佔土地的九牛一毛而已。
當日黃昏,齊政民將齊家擇定的婚期告知伊琳,並將一千五百萬的支票親自交付給她後,她抱著枕頭,在房裡足足哭了
兩個多小時。
抬起眼來,見齊歐梵竟還默默的守候在她身旁。
「你還沒走,是為了勸我打消念頭?」當著他的面,她把支票小心翼翼地放收皮夾,擺進抽屜裡。
「不是,我之所以留下來,是想問問你,需不需要我陪你到婚紗禮服公司挑禮服,以及其他結婚用品。」
「你要陪我去?」她難以置信的望著他淡然的面孔。這男人若非寬宏大量過了頭,就是沒真心愛她。「我再過幾天就要嫁人了,你一點也不難過?」
「無所謂啦,」他瀟灑的聳聳肩。「天涯何處無芳草,我是很想得開的人。」
還笑得出來?可見她在他心底的份量根本無足輕重,害她白白流了那麼多眼淚。
「噢,那,先預祝你早日娶得良妻美眷。」心裡和喉底都酸酸的耶,這是什麼生理反應?
「我會的。」他倒是答得輕鬆自在。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這樣很傷感情的,你至少應該表現一點不捨、痛苦和無奈的樣子。」
「這樣你就會回心轉意?」否則他幹麼那麼費事。
她木楞地搖搖頭。「這樣我的自尊心比較不會受到太嚴重的打擊。」她在期待什麼?
「原來如此。」齊歐梵誇張的恍然大悟,比先前的故作無謂狀還叫人光火。
「算了,你也別再裝了,我知道你絕對不會比我好受。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就當你已經從晦澀的深淵裡走出來,畢竟要遇上我這麼好的女孩也不是太容易。」
齊歐梵馬上配合她的心境需求,點頭如搗蒜,但臉上仍瞧不出任何悲傷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