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楚巫
「好啊,那就算我一份嘍!」
「沒問題,送禮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她看了看表。「啊,快到下班時間了,我要趕快走,不然等會兒會塞車。」
葉涵熟稔地拍拍她的肩。「嗯,你快走吧,不耽誤你了。有事再打電話給我。」
「好。拜了。」
***
一樣的下班之後,一樣冷清的辦公室。
到了晚間九點,網路事業部的辦公室裡,工作人員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網路事業部的員工並不多,上上下下不過二十來個人,不過因為辦公室也不挺大,所以當白天大家都來上班的時候,辦公室便顯得略為擁擠了;但在此下班時刻,辦公室便顯得空曠而冷清了。
此時,連總經理都要下班了。
王嘉竣來到二十二樓的網路事業部,任意地探頭看看還有沒有人——偌大的辦公室裡沒有人,但是該部的玻璃大門卻沒有關好上鎖。
有點不對勁……王嘉竣心想。該不會是遭賊了吧?
他放輕腳步走進去,伸手亮了辦公室裡的燈,在OA隔成的走道間來回穿梭,巡視著有無任何異狀。
就這麼一路巡到葉涵的辦公室。她辦公室的門緊閉著,但是裡面卻透出微弱的燈光,那光亮不像是可以辦公的亮度,倒有點像是電視劇中竊賊偷取公司機密時用的手電簡。
他伸手一握,門把並未上鎖。他推門進去,地毯吸收了他的腳步聲,讓他成為無聲侵入的人影。
桌上的抬燈亮著、電腦螢幕也開啟著,但桌子後面的椅背上卻無人蹤。
他往落地窗處走去,聽見一個女子微弱的喘息。
是葉涵。
她蹲在落地窗前,背對著大門方向,雙手抱頭,抵住了玻璃窗,蜷縮在座椅與桌子的旁邊,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她看起來像是在哭泣……那微弱的喘息聲,是她強忍住啜泣的呼吸。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了?」王嘉竣一手拍在她的肩上,她整個人像是被五百萬伏特的高壓電電極般,彈跳起來。
她轉過頭來,滿臉的淚水早巳糊花了上班時撲的粉底,紅腫的雙眼顯示出她已經哭泣多時。
她不只是在流淚,而是痛哭。雖然沒有聲音,但卻令人感到更大的痛苦。王嘉竣看過女人號啕大哭,也看過女人啜泣流淚,但卻從沒見過一個人抱頭痛哭時卻無聲無息的。
王嘉竣蹲在她面前,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斑斑淚跡。「你怎麼了?」
葉涵的淚像是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不斷地流出淚水。她搖搖頭,伸手抹著自己臉上的眼淚,想要擦乾那似乎乾涸不了的淚水。
原本他踅到二十二樓來,便是為了想來調侃她的秘密,原來她一直偷偷喜歡藍群亞,可惜藍群亞看她不上,現在要結婚去了!
現在卻意外碰上這樣的場面。
好不容易,葉涵終於出了聲。她啞著聲道:「對不起……總經理,請你出去好嗎?」
王嘉竣凝視著她,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好一會兒,他默然不語,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關上門那刻,他一眼瞥見葉涵桌上那張粉紅色的喜帖,是陳蜜下午送過來的請帖。
***
葉涵哭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連自己這一整天是怎麼撐過來的都已經忘了。
從陳蜜把藍群亞的喜帖遞給她開始,她便忘了一切。
怎麼這麼快呢?不過才三個月,他們已經決定要共結連理了!可她昨晚還夢見與他肢體相親……
葉涵以為自己可以微笑著祝福他們,但事到臨頭才知道,自己原來不過是個怯懦無比的孩子,心裡面充斥著的不是祝福,而是嫉妒與怨恨。
當她終於不能夠再忍耐的時候,她躲到了辦公桌下,用力地悶聲哭了起來。
之所以需要用力是因為,如果她不用力憋著的話,或許全網路事業部都會聽見她如喪考妣的哭聲。
她用力抓住自己的頭,用力地咬緊下唇,淚水開始不斷地流出來。
很難以形容這樣的感覺。她只是驚訝自己原來還有這麼多的淚水沒有流乾!
不知道總經理為什麼會進來,他總是這樣不請自來,連敲門的禮儀都不懂,真粗魯。不過無所謂了,反正只要別被她的屬下看見就好了;被老闆看見,搞不好他會以為是她工作太努力,所以壓力過大,以後也許會減輕她的工作份量。
王嘉竣的出現終結了葉涵專心沉溺的哀傷,讓她收起了眼淚。
他走了以後,她拿出小鏡,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真可憐啊你!」她對著鏡中雙眼紅腫的女子這樣說著。
***
等葉涵收拾好一切走出辦公室時,牆上的大鐘已經指著十一點。
她檢查了網路事業部的所有開關,然後關上玻璃門,拿出鑰匙準備把辦公室鎖好。忽然看見旁邊一雙長腿交疊站著。
「總經理,你還沒走?」她訝然道。
王嘉竣微掀嘴角。「在等你。」
她一邊鎖著門,一邊搖頭。「總經理,很抱歉,今天我很累,沒有力氣跟你抬槓。」
王嘉竣按下電梯。「我不是要找你抬槓,是要帶你去輕鬆一下。」
「那我更沒力氣了。更何況,陪你去玩,不在我的工作業務範圍內。」
他笑了起來。「看起來你的精神還不錯嘛。」
葉捆鎖好了門,直起身來,忽然一陣頭暈目眩,令她險些跌倒。王嘉竣眼明手快,連忙扶住她。她完全沒有氣力推開他的雙手,暈眩令她虛弱的身體更無力,所以她只能緊緊抓住他的肩膀,靜待血液回到頭部。
「謝謝。」葉涵放開手的時候,輕聲地跟他道謝。
王嘉竣點點頭,但卻沒有放開他的手,硬是將她拉到地下室停車場自己的車旁,二話不說地把她塞進前座當中。
一路上,他們沒有交談,王嘉竣也沒有意圖想打探她什麼。他惟一做的便是打開車上的1音響,讓巴哈雙小提琴協奏曲的賦格音樂迴旋在車子裡面。
巴哈的音樂一向明亮,快速的音符一向能讓她心情愉快,但此時不知為何,竟讓葉涵覺得有種蕭索的悲傷。
葉涵一徑地望著窗外。
車行來到陽明山,上了仰德大道,對她而言那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唸書的時候,藍群亞曾多次帶她來看夜景;只不過以前是騎機車,現在是坐車。
她再也難抑潸然而下的淚水,只好任由其無聲地流過臉龐,低落在車廂的黑暗之中。
愈是流淚,她愈是將頭往窗的方向別過去。在這樣狹小的空間,面對另一個人哭泣,真要令她手足無措起來。
但王嘉竣已從窗鏡的反射中,看見她的兩行淚水。
他想起葉涵桌上擱著的喜帖,心下明白了幾分。
雙小提琴的賦格依然悠揚地迴旋著,輕快的樂聲中,包含著她無可言喻的憂傷和他瞭然於懷的心疼。
***
王嘉竣帶著葉涵來到一處溫泉。溫泉位於過馬槽橋後往金山的路上,一個顯得有些偏僻的地方。
他停妥了車,拉著葉涵到女湯入口,替她買了一張溫泉卷,柔聲地說:「你進去好好地泡個溫泉,放鬆一下,一個小時之後我在外面等你。」
她點點頭,轉身走進去。連續的哭泣抽乾了她僅剩的精力,直到此刻,她已經無力再反抗些什麼。
她躺在溫泉池中,溫熱的泉水撫慰著她疲憊的身軀,氤氳的水氣讓她緊繃的神經更加鬆弛,於是她又哭了起來。
心裡似乎有兩個葉涵對話著——
「你還要哭多久呢?群亞愛潔愉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早在他去當兵之前,你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現在好不容易他有點成就,兩人再次重逢,男未婚、女未嫁,結婚是很正常的呀,你在一旁哭個什麼勁啊?」
「可是,我以為這幾年都是我守在他身邊的,難道,他不能夠再愛我嗎?」
「他愛不愛你,你自己心裡明白得很,不是嗎?如果他愛你,你們的關係就不會只是地下化的週末約會。」
「難道說,他一直只是當我是床伴而已?」
「你有必要把他說得這麼難聽嗎!你不也享受了這樣的魚水歡愉嗎!」
「……」
「況且,他並沒有禁止你去找其他男人喔,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死心眼。現在他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伴,你該祝福他,但是你卻又裝出一臉『我是受害者』的樣子。」
「我知道是我死心眼,但是我以為我會等到他。小說裡面不都說,等到最後的人就是勝利者嗎?」
「葉涵啊葉涵,真虧得你是高學歷、高收入的現代女性,竟然說得出這種『苦守寒窯十八年,的老掉牙神話!更何況,等待也是一種投資,你在商場上進出,難道不知道投資便是有賺有賠的嗎?投資賠了錢,怪的是自己眼光不佳,難道還責怪買的股票嗎?」
「……」
「等不到愛情,不等於群亞對你無情。你們相識多年、共同奮鬥打拼,那難道不是千金難換的情誼嗎?你自己說說,如果今天你對群亞有所求,他會不會二話不說地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