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丑奴兒
賦靈的黑眸因沉重的心情而更加黯然,闔上眼眸,冗長的黃泉路似乎已在她眼前展現。
不,她還有好多事沒做啊!她無聲的吶喊,但似乎沒人聽見,回音無情的在心扉中流繞,但沒有人聽見。
※※※※
「賦靈……」樓明明輕喚道。
「媽媽?」賦靈自小憩中聽聞聲響醒來,睜眼一見母親坐在身畔。
「嗯,吵著你休息了。」樓明明心疼說道。
否定的搖搖頭,賦靈虛弱的模樣看起來好像很疲累似的,但見母親的到來,心裡不免也添了幾分喜意。
樓明明閉口不語的審視著女兒,彷彿要把她的一切深刻烙在記憶裡,女人在逆
境中的堅強,使得她能撐著不流淚。
「還好吧!」樓明明獨特的女強人傲氣不再復見,長髮的秀髮無心挽髻,蓬鬆的圈成一束,心急欲絕的臉龐僅有的是身為一個母親的悲藹。
賦靈無力的笑了笑,伸手扯住樓明明頰上一綹流墜的散發,像個天真的女兒問道:「媽,我如果留長髮,會不會像你一樣美麗?」
樓明明聞言心口一緊,眼眶紅潮倏湧,她困難的嚥了口唾液,逞強的眨掉淚水,但她的笑容依然是帶淚,道:「會的,小寶貝一定會比媽媽更加美麗、更加動人,會有許多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是嗎?」賦靈淡淡的口氣揚著濃厚的傷感,掩下長睫,猶遮不了眸中冰晶欲落的淚珠。
好累!賦靈只覺得好累,累得有想一睡不起的念頭,身體似乎已不屬於她,沉重的無力感似乎想將她拉人死亡谷裡,虛脫的無力已使她不想再掙扎。
「媽,幫我找阿迪來好嗎?」
樓明明聞她間歇難讀的語調,一時激動得不能自己,緊緊的將賦靈抱在懷裡,任淚水淌落雙頓,爾後偷偷拭去,平靜道:「好,我去叫他。」
賦靈見母親走遠,才放心的顯露病態,但已恍惚到不感全身透骨的寒冷,閉上眼睛,黑寂籠罩,但她已無力再睜開,任由陰暗襲身。
她不停的嗓:「阿迪……」
※※※
冷君迪從來不知道心碎的感覺,但一觸及賦靈慘白脆弱的臉蛋,血肉做成的心頓時碎成片片,飄蕩在他曾經失落的世界裡,割得他褊體鱗傷,他懦弱的想逃避,想要裝糊塗,但真情已然傾瀉,如今他只想伴著愛人。
冷君迪溫柔的將賦靈放在胸膛,小心冀翼的像捧著易碎的玻璃,凝視著她毫無血色的絕美臉蛋,染濕的濃黑長睫映得她的肌膚青白得驚人。
「阿迪。」賦靈緩聲開口。
「有什麼話說吧!」冷君迪深情軟語說道。
「你不會忘了小紅帽吧!」
「你要我忘嗎?」冷君迪痛苦的說,怎忘得了,她與他的生活點滴絲毫不漏的刻畫在他的心上,除非將他整顆心半點不留的割除,否則無論如何地都忘不了。
「不,你要永遠記得我,即使你以後娶了位好妻子,兒女成群,過著幸福的生活,你都不能忘了我,不能忘,不能忘……」賦靈喃念的氣息僅剩殘餘,淚流不絕的雙眸抬望著,她的不情願、不甘心已無力再掩飾,她不想死,真的不想。
「我永遠也不會忘,因為我愛你,別離開我,求你別離開我,天啊!你知道的話,就請別奪走她,我好愛她,求你!」冷君迪仰首悲聲哀求,他一生的愛,卻要他眼送至陰曹嗎?不,他緊咬著牙,抑住湧喉而上的悲吼。
「沒用的,阿迪,它聽不見祈求的。」賦靈困難的呼吸,心肌的張緒都令她痛苦難堪,它也想繼續活動,但也是無力,與她一樣的無力。
冷君迪緊緊的執住她冰冷的小手,額頭抵住她失去體溫的小臉上,不要,不要離去!
「阿迪,幫我穿上紅斗篷好嗎?我好喜歡它。」賦靈看著自己不能舉起的手臂,她想再摸摸冷君迪的臉,但是她已辦不到。
「好,你等著。」冷君迪放開她,起身走出防毒罩簾,環視谷清揚等人,搖了搖頭,自樓明明手上接過斗篷。
冷君迪為賦靈披上斗篷,殷紅的帽沿像血般的染映著她的臉頰,但卻令她看來更蒼白。
「我要你永遠記得我穿斗篷的模樣,要你永遠記得我是你的小紅帽,別忘了我。」賦靈的淚水潸潸的滾落,氣息斷落得像欲休歇的殘泉。
冷君迪咬牙無言,深情的眼眸盛滿欲自絕的共死之情,波濤洶湧的心海淹沒了他的感官,不要離去,我的愛,不要離去!
賦靈在他的胸前搖首說道:「不可以,你還有路要走,差別只在沒有我的同行,你不可以死,我要我所愛的人活著,好好活著。」
「你既然走進我的生命,為什麼要棄我而去,不,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的!」冷君迪急切說道。
「我已經認了,來世……你願不願意再陪我一起玩命?你不要再那麼有權勢,到時我們可以一身逍遙,遊走山林,也希望我是個普通人,那麼……我就可以活得比較長命,一起與你共偕白首,你說……好不好?」賦靈呼吸困難的咳了幾聲,垂眸瞧著手背上受傷的疤痕,那道銀色的愈口色澤似乎愈來愈濃。
「好,我們一起隱居,一起共度朝暮,直至白首。」冷君迪伸措揩去賦靈的淚水,他不要她流淚,那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嗯。來世……來世……」賦靈呢喃念著,無聲的吶喊道:不,還不能死,她還有話沒說,再給她一些時間,一些時間……
冷君迪驚然見她陪人昏迷,激動的搖晃著她,「不,醒醒!你不能睡,不可以睡下去,不可以!」
賦靈不捨的看著冷君迪,微啟唇瓣,「阿迪,我愛你,我愛……你。」
話珠甫落,賦靈無力再支撐沉重的眼簾,呼出最後一口氣,她陪人長眠的深淵,心電圖上的幸落騫地滑成一條水平,尖銳的刺耳嗚聲像利刃般割斷情腸。
「不——」冷君迪緊擁住賦靈的軀體,滿心的悲痛化成奪喉而出的聲聲哀號。
「賦靈——」樓明明的噬心泣血的哽咽悲絕,顫抖的身子墜然的搖晃著。
谷清揚安慰的攬住樓明明,他也明白,失去女兒是多麼的心痛。
門外響起急促的跑步聲,立時江垂言出現在門口,見眾人哀絕的模樣,又見已然斷魂的賦靈,雙膝頓時不支的一跪,心中的吶喊已化作無言的血淚。
我害死了女兒,是我害的,是我!江垂言的傷心已不用言喻,自責已在他的心口燒了個大洞。
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不禁在心底自問,也駁著無情的蒼天——為什麼?!
☆☆☆☆☆☆☆☆☆☆☆☆☆☆☆☆☆☆☆☆☆☆
第十章
鳥鳴依舊,花仍飄香,正是九月秋初,暖和的陽光投在後山小教堂上的白色十字架,映散出緩金的銀光,彩色琉璃反折著純質的光芒。
神壇前的百花坪上躺著一具水晶棺,剔透的棺面可以很清楚的看見死者的安詳容顏。
身著紅色斗篷的賦靈,絕美的臉蛋上依舊透著活生生的靈氣,小嘴也似勾著殘存的笑意,彷彿她只是熟睡,一聲碎響似乎就能將她從睡夢中喚醒,任誰也不會相信她已棄塵而去。
冷君迪立在棺旁,手指輕輕的勾勒著她的臉頰,心愛人兒的死去使他有了無生趣的念頭,心頭沉澱若一灘死水,毫不流動的增添惆悵的哀郁。
「賦靈。」他喃喚道,「睡得還好嗎?躺在這裡不舒服吧!那你為什麼不醒來?為什麼不醒來?」
「這場惡夢太長了。」谷清揚不知何時已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兩眼沒有標的地遙望。
「那總有醒來的一天,不是嗎?但為什麼惡夢延續了七天,我們還不醒呢?」
常振楚立在走道,影子被光線拉得長遠,就似地心中無盡的哀愁。
最無奈的是人世間的死別、兩界的永隔夾雜著人們多少的泣訴吶喊,再也喚不回的聚合,使得肝腸寸斷的有情人望穿天涯,惟見的是歷歷的過往。
「她會醒的。」冷君迪低語說著,他不會接受賦靈已逝去的事實,他不相信!
谷清揚喟了口氣,誰也不願相倍,但誰能讓一個已斷氣七日的人兒再醒?有誰能夠?他轉眼看了看外表與平日沒有兩樣的冷君迪,心酸的一笑。
這個男人在欺騙自己,他愛得太深,沒有力量去接受愛人已去的事實,他還在告訴自己,所愛的人兒只是熟睡,會再醒來的。
數日來,他一直守在棺旁,心裡只期盼著她的醒來,谷清揚搖頭歎息的想道:冷君迪若再不闔眼歇息,真的會隨賦靈而去。
谷清揚起身扶住冷君迪的肩膀,道:「回屋子去吧!你需要好好睡一下。」
冷君迪漠然的回望他一眼,「然後你要告訴我,醒來也不會有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