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蟲我
冰宿沒再說話也沒再看他,只是緩緩坐下開始用餐。
弋翅滿意的看著冰宿用餐,以她纖瘦的身子來看,她肯定沒好好善待過自己,一想到她是因護衛的職責才會變成這樣,他就感覺不舒服。他不會再讓她這樣下去了,她不會善待自己就由他來做,他不允許她再為護衛的職責而操勞下去。
他喜歡看她做事的模樣,自自然然、簡單俐落、又不拐彎抹角,也沒有一絲扭捏造作,這是她別於其他女子的地方;而她寧靜脫俗的氣質,更是讓她展現出一種獨特的優雅,在眾色繁花中,她是珍貴清雅的一朵白蓮。
單是看著她就可以讓他感到平靜,這對他的生命來說是很奇特的感覺。
吃不完盤裡所有餐點,冰宿就覺得吃飽了,起身欲將餐盤拿至門外的矮櫃上讓僕人收走,弋翅卻伸手壓住她,蹙眉問道:「吃不下了?」
冰宿不明白他為何一臉不贊同的神情,輕點了下頭,「我已經吃飽了。」
弋翅看了她一會兒,確定她不是在敷衍他後也站起身,早她一步拿走餐盤走向門外。
冰宿怔愕了下,跟上他的腳步,「殿下,還是讓我來吧!」
弋翅沒理會她緊張的態度,逕自放好餐盤,拉了鈴叫僕人。回望著冰宿,他歎了口氣,輕輕撫觸她的臉蛋,「你以後必須多吃點東西,別弄壞了身體。」
直到弋翅攬著她又回到書房,冰宿仍然有些征忡。一路上,她都在想著他的話,以及他剛才看似專橫的行為舉止……他是在關心她、為她好,所以才命令她?
看著坐在書桌前重新翻閱文件的弋翅,冰宿無聲的輕歎著。
這個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關心著她,這樣霸道又獨斷的溫柔,她該如何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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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帕布拉城人民的默哀悼念中,典恩被安葬入土,莊嚴肅穆的喪禮儀式從中午一直持續到傍晚。冰宿將鶯韻的骨灰用錦盒裝好,聲稱那是典恩生前心愛的遺物,必須隨他下葬為由,順利的將鶯韻與典恩安葬在一起,完成鶯韻生前的托付。
之後,當弋翅在書房審閱歷年記錄下來的政事時,陽台窗口突然無聲地闖進一個人,冰宿在拔劍之前就被弋翅阻止,而那個人一進書房就不時猛盯著冰宿,彷彿她是奇珍異寶似的。後來她知曉他是弋翅的屬下科摩,是來向他報告軍隊已到城外的情形。
在弋翅與科摩談話之時,冰宿並沒有被遣出書房。在弋翅的默許下,她得知有關蒙達與漢東的計劃,以及弋翅就是畢諾瓦名震遐邇的寶石商人黑鷹的事實。
她起先是有些驚訝,但理所當然的感受很快地起而代之。
如果弋翅不是黑鷹,那還會有誰能夠在短短幾年內讓畢諾瓦的人民由木業轉向礦業,由貧困轉向安康?並且又謹慎的控制人民的所得,不讓蒙達從課稅中獲得太多利益。
如果弋翅不是黑鷹,那還會有哪個富可敵國且擁有一批強猛軍隊的商人,能夠在他唾手可得的王國中安分守己的存在著?
就因為弋翅是黑鷹,這些疑惑才有了合理的解釋。
她靜靜聽著弋翅與科摩談論明晚的計劃,靜靜的接受這一切。當他們的談論告一段落時,忽然有人敲門,弋翅令科摩先藏好身,然後才喚進敲門的人。
隨著看守在門外的士兵進入的,是一個年老的僕人,記憶力絕佳的弋翅認得他是宮裡的園丁,與同樣在園圃工作的妻子都是老實忠心的僕人。他萬分緊張的對弋翅行禮,然後看向冰宿。
冰宿一見來人,眼裡掠過一絲擔憂,她快步走向他。兩人在低聲交談了幾句之後,僕人就告退離去。
弋翅對此未置一詞,在喚出科摩後又繼續談論了會兒。不久科摩離去,離去前他還特意多看了冰宿幾眼。
第五章
科摩走後,弋翅看著桌面上一張軍隊的配置圖,隨意的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冰宿站在他身後兩步距離的位置,即使看不見他的表情,她也非常確定接下來他會對她展開質問。
她平靜地回答:「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昨夜她將任遠帶回王宮後,就暫時先托給剛才進門的園丁夫婦照顧,並囑咐不能讓其他人知曉任遠的存在。
由於王宮中僕人的家眷是住在離主樓有段距離的副樓,貴族大臣們通常不會到副樓去,將任遠安置在那裡,一方面她可以就近照顧,另一方面則是基於安全考量。在火化鶯韻時她已將住房一併燒燬,即使蒙達想再次捉走任遠,也無從得知他們母子的下落,更遑論會想到任遠就在王宮內。
而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她會再重新安排任遠的去處。
典恩臨終前交代她不能讓弋翅知道鶯韻與任遠的存在,一方面是典恩不願讓鶯韻獨自背負所有違背道德的罪名;另一方面則是以他對弋翅的瞭解,弋翅一定會在獲知任遠的身世後將他接進王宮,讓他登基為王。典恩深知任遠的個性、才能皆承襲自己,不是當一國之君的人才,他不希望任遠和他一樣生活在王宮中,因為承擔了一大堆責任而變得不自由、不快樂。
而不知任遠真實身份及其利害關係的老園丁是來告訴她,任遠因為太過悲傷而一直哭泣,又不肯進食,他擔心任遠再這樣下去會弄出病來,要她最好盡快去看看任遠。
老園丁的用意良善,但他卻挑了一個最不恰當的時機來告訴她這件事,現在她該擔心的不只是任遠,還有弋翅……
聽了冰宿的回答,弋翅不慌不忙的將配置圖收起,站起身靠坐在桌緣面對她,雙手閒適的環在胸前。「說來聽聽。」
看著他的眼神,她知道謊言在他犀利若刀刃的目光下必定無所頓形,而她早有心理準備面對他的任何質問或怒氣。「對不起,我不能說。」
墨綠眼瞳微閃了下,她明顯是在違抗他的命令,卻還有膽這麼理直氣壯的看他。弋翅心裡燃起憤怒的引線,但臉色仍維持著一貫的從容,「好,那我換個問題,你昨晚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在冰宿開口前,他站直身趨近她一步,續道:「而這個問題,我不接受不能說、不想說、不清楚、不知道……諸如此類的回答。」
冰宿雙手不自覺地在兩側緊握成拳,「那我無話可說。」
她必須微仰頭才能與他相對,而他高大的身形像一面巨牆橫亙在她眼前,如果她不夠堅強,必定會在這強大的壓迫下屈軟退卻。
弋翅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抬起手探向她的頸際,深黝的眼瞳與表情同樣難測,像是在考慮到底是要撫摸她或者掐死她。最後他開了口:「你是聾子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卻能瞭解他想表示什麼,明知他是著彎在向她追討忠誠,回答他只是無意義的順從,但她仍是回答了。「不是。」
「所以剛才我與科摩的對話,你是聽得一清二楚?」
「是。」
不知是有意或無心,他手指像蝶翼在她頸上輕柔的摩挲撫弄,然後拉出她掛在頸上的銀鏈,把玩著那只戒指鏈墜。
「那你是笨蛋嗎?」他替她回答:「不,你不是笨蛋,所以應該很明白我為什麼會讓你知道一切情形的原因。」
他一扯銀鏈,將她拉近到他面前寸許距離,他說話的聲調低緩,控訴般的道:「我已經無條件給你我所有的信任,而你卻回報了我什麼?」
她默默無語。
弋翅迫近的面孔與軀體讓她清晰的聞到他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屬於男人獨有的味道,憶起今晨在他懷中的感覺,一瞬間的炫惑。
但他冷沉的表情提醒她,兩難之中她已選擇了忠於典恩遺命,對弋翅的指控她是無言以對。因為她捫心自問無愧於自身的責任,這才讓她能夠無畏的面對他。
兩人像在比耐力似的沉默對視,突然弋翅低咒了聲,「該死。」隨即一掌揮落旁邊的高頸花瓶,沉聲怒喝著:「你說話呀!」
她驚顫了下,花瓶落地的碎裂聲,仿如她體內那份堅毅勇氣的龜裂聲。
她緩緩吸口氣,「如果殿下想知道的是毒害典恩陛下的兇手究竟是誰,兇手已經死了,所以無論是誰,都已經不具意義了。」
弋翅聞言,臉上浮出噬血的凶狠慍色,他並沒有預想到這點,兇手已死的消息對他而言像在傷口上再劃過一刀。但無論如何,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該用陪葬對典恩贖罪的人——即使是個死人!
他搖搖頭,臉色異常嚴厲,「這不是我一開始問你的問題。兇手是誰只是整個事件的最終結論,我要的不只是兇手的名字,我還要知道你與兇手之間有何關係?典恩與兇手之間又有何關係?典恩命令你對我隱瞞什麼?你又奉命保護誰?為何你有把柄落在蒙達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