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蟲我
龍尚?看著漸跑漸遠的白色人影,深深歎了口氣,他其實不喜歡看見她,她與葉綾的神韻太像,方纔的錯認就是因為如此,每次看見她就會令他憶起摯愛的亡妻,每每扯痛他的心肺,他的靈魂早在幾年前就已隨著葉綾死去了,無論是誰都無法拯救他。
雪衣嵐是一個溫順的女人,聽話又不會亂嚼舌根,但她也軟弱與怯懦,讓他每每感到無奈心煩,如果不是她每次見到他都是一副驚羞柔弱的模樣,也許他就不會這麼不喜歡見到她——但她就是。
他深知她是這樁婚姻最無辜的受害者,他至少還能夠從這樁親事中得到龍家的子嗣,盡他身為人子的責任,不必落得無後為大的臭名。但她呢?她卻因而必須獨守空閨數年、甚至數十年,所以他吩咐龍家的總管盡可能滿足她,無論她想要什麼衣衫華服或者珍珠首飾都盡可能如她所願,但她進龍家的數年來卻未曾要求過什麼,連一支髮簪、一點水粉都不曾……
也許,龍家真是虧欠了她,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反正這樁婚事彼此都不必付出感情,她只是承受了太多寂寞,如果她想離開龍家,他絕對會成全她,並會供給她一生都不虞匱乏的金錢物資。
龍玄驥睜開眼,望著滿室的漆黑。
最近他開始作這些夢,每每讓他在半夜驚醒而無法成眠。
他沒有開燈,坐起身下床點了一根煙,但沒有抽,他原本就沒有煙癮,他只在極需鎮定心神的時候才會點煙,然後看著煙絲緩緩燃燒,思索著接下來的步調與計劃。
☆☆☆
他們遲到了。
龍玄驥半靠在車旁等候夏葵與龍韜,他的下班時間比學校晚,剛好夏葵幾乎每天放學後都還要留在學校教空手道,而龍韜在龍家訓練課程的地點,隨著他的轉學而被調往學校——其實只是家教老師隨他轉移陣地授課而已,所以三人都在差不多時間回家的情況下,司機的工作他自是推卸不掉。
但是夏葵每天晚上到醫院看護夏文罡時,還是自己騎機車往返,她的理由是那樣較方便,不必在照顧夏文罡時還得顧慮到他。即使心裡有點替她擔心,他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現在距約定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了,夏葵或龍韜都還不見人影,是出了什麼事嗎?
「大叔,大叔!」一個小學生的叫喚打斷了他的擔憂,「請你……請你趕快……趕快……」小學生上氣不接下氣,一手指著某個方位,一手又急又慌的拉著龍玄驥的衣袖,似乎是想要他去做什麼事。
龍玄驥毫不猶豫的跟著他跑,一邊跑一邊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同學他……他出事了……請你……」小學生的臉上滿是恐慌,語不成句。
「沒關係,你慢慢講,我會幫你的。」龍玄驥溫和的安慰他,他們跑進一條巷弄,看見另一個小學生倒趴在地,龍玄驥放開小學生的手,率先跑過去察看。
他蹲下想將面朝地面的小學生翻過身,「你還好——」才碰到他一隻手指頭,小學生立即俐落的翻身跳起,臉上掛著得意洋洋的笑。
龍玄驥微蹙起眉,從容的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狹窄的巷弄中顯得氣勢不凡,他不動聲色的掃著從巷道兩頭圍向他的一群小學生,約莫十來人,帶頭的塊頭較為壯碩,每人還拿著一支木製球棒。
「你就是龍玄驥?」帶頭的小學生雙手環在胸前,開口確定沒找錯人。
今天是穿便服的日子,如果不是小學生們的衣著打扮看來整齊乾淨,他會以為遇上的是校園裡的黑道學生,將他騙來此是打算搶奪他的財物。但他們明顯不是,所有人對他全是一副厭惡與挑釁的臉色,彷彿只要確定他的身份後就要對他展開一場私刑,讓他頗覺納悶。
龍玄驥堅定的點了下頭,他不會因為對方是一群小學生就因此輕敵或放鬆戒備,但他也不會任自己一直陷在混亂的情況中,他一向是那個掌控全局的人——除了在遇上他的兒子和現任妻子時。
「如果不是誤會,那可否讓我知道造成這般情況的原因?」龍玄驥不亢不卑、堅定自若的開口問道,不凡的氣勢讓一群小學生心裡一陣畏縮。
但想起他們的目的,一個小學生衝口喊道:「如果你是龍玄驥那就好辦了,我們不能原諒對夏老師不好的人,既然你和她結婚了,就該好好珍惜愛護她,可是你卻一再冷落她,除了接送你兒子上下學的這段時間與她相處外,你根本不曾正眼看她,我們要替夏老師教訓你!」
龍玄驥聞言眉頭緊蹙,「你們是從哪裡得知這些事的?」其實答案很明顯,他只是不能理解龍韜為何要如此設計他。
「你管不著!」又一個小學生道:「你必須發誓會好好對待夏老師,否則我們不會善罷某休!」
「對啊!」其他人迅速起哄,「你如果不照做,我們絕不會饒過你!」
龍玄驥沒有再說話,沉下臉思忖著龍韜的動機。
他的沉默看在眾人眼裡簡直是瞧不起他們的舉動,一時間小學生們全被龍玄驥的態度給激怒,所有人皆憤怒的移近龍玄驥,掄起球棒惡聲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同一時間,在巷弄邊緣一棵高大的榕樹上,有一個人正隱身在濃密的枝椏間隔山觀虎鬥——龍韜深沉的眼光與他的心思一樣難測。
開學兩、三個禮拜以來,他看透了夏葵所教的那群空手道學生有多麼喜愛她,甚至已經到了崇拜的地步,夏葵並沒有隱瞞或忌訊她與他的關係,雖然在學校時她對他與其他學生一視同仁,但那群學生在心裡仍感到極度不平衡。
他任由其他學生對他的不滿累積了一段日子,然後技巧的將這些怨恨轉嫁到夏葵的新婚丈夫身上,並且將龍玄驥每天接送他們上下學的情報提供出來。嚴格說來,他並沒有唆使那些學生做什麼,他只是未加以阻止與替龍玄驥辯解。
看著地面上的小學生逐漸向龍玄驥圍攏,龍韜面不改色的等著事情逐步照他預設的方向進行下去。
幾乎只有四、五秒的時間,在一陣細微卻有力的碰撞聲後,圍靠向龍玄驥的小學生全都驚愕的瞪向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你們拿這些東西太危險了。」龍玄驥神色自若的丟開最後一支球棒,不帶嚴厲的說道。
眾小學生的嘴巴全張成了大O形,嚇愣得不敢稍加亂動,難以相信龍玄驥竟然神鬼不覺的打掉了他們的球棒,他們甚至還看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時出手的。
突然他們身後響起清脆的掌聲,小學生們迅速回過頭,看見他們崇拜的夏老師就站在不遠處。
「夏老師!」小學生們一致驚愕出聲,趕緊退離龍玄驥數步。
夏葵鼓完掌,雙手叉腰,嚴厲的眸光掃視過每個小學生,還算溫和的開口:「那位先生的身手很不錯,但我不明白為何我的學生們會在這裡和人打架,有沒有人要解釋一下?」
小學生們深知夏葵不愛他們將空手道用在打架上,所以皆低下頭,支吾著不敢出聲。
「沒有是嗎?」夏葵點點頭,「那好,我換個人問。」
夏葵走向龍玄驥,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龍玄驥沉默了一會兒,「小韜呢?我們該回去了。」
夏葵挑眉,這個人剛剛才被人圍堵,竟能當沒事發生過似的談論其他問題?就算沒人誤會他大欺小,但至少他好歹也說明一下大略的情況吧?
「小韜說他要先回去。你要說的就這樣?她再問了一遍。
「其他沒什麼好說的。」
當他與夏葵說話時,每個小學生的眼光就像戰鬥機似的在他身上盤桓,彷彿隨時想轟他一炮。
夏葵注視他一會兒,轉過身對著站在牆邊的小學生,擺了擺手命令道:「兩人一組面對面站好。」
小學生一聽全都錯愕的面面相覷,這命令他們太熟悉了。這是夏老師處罰人的方法之一,她會叫面對面的兩人開始彼此搔癢,直到她喊停為止,嘗過箇中滋味的人都瞭解這刑罰有多不人道。
「夏老師……」小學生們張著小狗般的濕潤眼睛看向夏葵。
夏葵轉頭向龍玄驥點著,「他不說那就由我來說,我還在想,我的空手道學生為什麼今天會那麼急著下課,還故意留幾個人拖住我,原來是集合到這裡來了。真是遺憾,那幾個人的纏人功力不夠好,使我得以看見一出以多欺少的好戲。」
她的語氣細滑如絲,和眼裡的怒氣形成強烈的對比,掃一遍已心虛得低下頭去的小學生,「現在有沒有人要為自己辯解?如果沒有——」
「他們不是故意的。」這句話來自夏葵身後的龍玄驥,「何況也沒有造成什麼傷害,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