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蟲我
楔子
陰曹地府閻王殿
「下一個,雪衣嵐。」判官冷然的聲音迴響在整個大殿,小鬼立即帶進一個女子的鬼魂。
判官看了一下生死簿,冷冷的眼掃過女子,「你可知為何等了這麼久才又得以投胎?」
隔著森然的陰風慘霧,女子飄忽的聲音回答:「知道。」
「怎麼回事?」威嚴的聲音響起,閻王揉揉愛困的雙眼,懶懶的瞥一眼下面的女子,「她犯了什麼罪?」天啊,閻王真不好當啊!每天死掉的人成千上萬,但他只有一個耶,死人像螞蟻群蜂擁而來,無論是平凡老實的普通百姓還是頗具成就的顯赫人物都得經過他這一關,可憐哪!他只能趁每個鬼魂被帶來過程中的短暫時間瞇那麼一下下,他已經好些年沒在床上睡覺了。
判官不多廢話,將生死簿遞到閻王面前讓他過目。
「嗯……」閻王看了一會兒,「沒什麼嘛,只不過你啊,」他看向殿中的女子,「該改改你的個性,人之所以輪迴,就是要將所有前世不圓滿的事來生重新經歷一回,直到每個孽障消除,才算終結。你前世種下的因若不修正,只怕來世你依然……啊,我好像不能說太多,算了,就這樣吧,你可以走了。」他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閻王,您還沒判她生前的善惡。」冷面判官面不改色的提醒道。
「不必了啦!」堂堂閻王竟然開始耍賴,「她生前對人溫柔和善又有一副好心腸,還做了不少善事,唯一犯下的錯是看不破紅塵,這沒什麼嘛,她所積的陰德足以抵消過錯了,她下輩子還是人呀!好不好啦?再判下去我會抓狂的。」
判官像早已習慣這般情況,冷冷的朝小鬼說道:「可以帶她去投胎了,生而為人。」隨著閻王小小的歡呼聲,匡噹一聲,蓋了個印在簿上,將一個掛牌交由小鬼掛上女子的手腕。
小鬼便依令帶離前世名喚雪衣嵐的女子。
途中,小鬼多看了眼身旁的女子,雖然他看過不少像她這般哀愁的鬼魂,但她纖弱溫婉、我見猶憐的風韻讓人心生憐惜,他有些突兀的開口說道:「沒關係啦!前世的種種就當夢一場嘛,再不久喝了孟婆湯之後就什麼也記不起來了,下輩子快快樂樂做人吧!」
女子綻出一個空渺的淺笑,像在看他又像在自語:「謝謝你。」
小鬼這時候突然覺得她比他還像鬼——她本來就是鬼呀,不,他的意思是,她淒清空靈的模樣彷彿連僅存的魂魄都可能隨時飄散,而這深沉的悲傷必定累積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會使她連笑起來眼底眉間都帶愁。她前世究竟經歷了什麼事情?
他尚不及問出,輪迴殿已在眼前,看守殿前的小鬼看見他們,不禁頹喪的大叫:「這麼快就又來一個投胎的?閻王啊!那龜爬似的孟婆湯怎麼還不來呀?」
另一個較為冷靜的小鬼問道:「孟婆湯還夠一人份嗎?」
「恐怕連三歲小孩都不夠用!」大叫的小鬼依然沒好氣的抱怨道:「早在幾百個鬼魂前就派人去催孟婆了,卻到這時還不見一滴湯汁送來,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老搞這種烏龍事件!更誇張的是,前不久那次竟然還沒補齊份量就讓那個鬼魂投胎,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一定會被閻王活活給罵死!」
「別生氣了,你再氣孟婆也無法馬上變出湯藥來。」冷靜的小鬼勸道,拿起旁邊桌上一隻瓦瓶,將裡面的液體倒在碗中,算了下刻度,「還好啦,剩下的孟婆湯就讓這個鬼魂將就喝一點吧!我再去催催孟婆……」說著,將碗交給暴躁的小鬼,飄往別處去了。
「別擔心,」帶雪衣嵐至此的小鬼稍嫌笨拙的安慰道:「你會很快投胎的,然後忘掉前世的種種,別太擔心,也別太傷心了。」
投給她憐憫的一眼,轉過頭對看守的小鬼道:「她就交給你們了,我還得去帶另一個鬼魂。」說完,帶她至此的小鬼便離開了。
「嘖!真是該死的,孟婆的位子該換人坐坐看了……算了,你先把這喝了吧!」脾氣不好的小鬼念道,將碗遞到雪衣嵐的面前示意她喝下。
其實,從頭至尾雪衣嵐沒多大注意他們的對話,心思像沒了影子的飛絮淡雲,只依稀知道她得喝下孟婆湯,捧起碗,看見映照在湯藥表面的容顏,心口驀地一陣驚悸,多像綾湖的湖水啊,聖潔清澄宛若他心中摯愛的女子。然而最後她還是玷辱了那湖,一生最初也是最後的反叛。
猛地,她將湯藥一仰而盡,顫抖著雙唇將碗交還給小鬼。
神經特粗的小鬼當然沒發現她的異樣,仍兀自叨念著:「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又出什麼紕漏了嗎?真是的,早知道由我去催可能比較有用……」又等了一會兒,沒耐性的他大叫一聲,「我受不了了!我一定得親自去看看才行!」
說著,對雪衣嵐草草交代一聲:「你留在這裡別亂跑!」便沖天炮似的不知衝到何處了。
雪衣嵐根本沒注意到他的離去,再次回想前世記憶的痛苦已撕裂她殘存的思緒,她無助的環抱住自己,試圖驅走驟升的寒意。隱隱約約中,好像有個鬼在問她話:「喂!你有沒有聽見我在說話?」
怎麼回事?剛從輪迴殿出來要接鬼魂去投胎的小鬼,只見一個鬼魂孤零零的杵在殿前,看守的小鬼則完全不見鬼影。
他加大音量問道:「你是要來投胎的吧?」他指指雪衣嵐腕上的掛牌。
小鬼的聲音終於走入雪衣嵐的腦海,她模模糊糊的點了下頭。
「孟婆湯喝了嗎?」
她再點了下頭。
「好,那就跟我去投胎吧!」
她被領至輪迴道前,望著道中時空彷彿被扭曲的詭譎異境,她絲毫不懼怕,她等這一刻已經等太久、太久了,淚水無聲淌落雪腮,青白的唇殷殷低語:「尚?,這一次……我是真的必須……真的會……離開你了……」所有不捨、愛戀、矛盾、掙扎……都可以遺忘了。
躍入輪迴道的最後時分,她想起生前的企盼及閻王的告誡,「是的,下輩子……我不會再是雪衣嵐了,絕不再做如此優柔軟弱的人了。」
第一章
「那個該死的王八羔子究竟在搞什麼飛機?」
伴隨這聲怒吼的,是讓解軒桌前咖啡杯震離桌面三公分的落拳聲,他技術高超的順勢接住杯身,慢條斯理的瞥一眼木桌上已然龜裂的痕跡,搖搖頭,「小葵,你的功夫越來越好了。」
「一點四十二分零八秒!」夏葵霍然起身,自桌面翻高右手,怒焰高張的指向牆上的咕咕鐘,「他是總統,還是他從南極出發到這裡來?約十二點見面,他竟然敢遲到這麼久?」
解軒將兩手舉在身前作投降狀,笑得既無辜又無賴,「請別拿我當炮灰。」
「你敢說不是你的錯?」夏葵怒目圓睜,直射解軒。
說實在話,燠熱的七月天午後,能在一間佈置高雅溫馨的咖啡館舒服的吹冷氣、喝冷飲,真是人生一大享受,但夏葵發火了,淺麥色的精瘦臂膀橫過桌面揮向罪魁禍首,纖指正好頂住他的鼻尖,「解阿軒,要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我會在這裡像呆子似的枯等近兩小時?要不是你說什麼他的兒子極需要一個母親,以此打動我的同情心,我會答應你和他見面?要不是——」
「要不是夏伯父現在的病情已嚴重至此,你不會在這裡。」他不疾不徐接下她的話,別開她的指頭,幸好他聰明的讓咖啡館臨時公休,四座無人,否則以夏葵特高分貝的音量,早毀損了「橘子色」咖啡館的美譽。
夏葵深吸口氣,以阻止自己掐斷解軒脖子的衝動,她瞪著他閒閒拿起咖啡啜飲的動作,爆出吼聲:「董薰!」
一個清麗的長髮美女款款從吧檯後移出,容貌絕倫又氣質出眾,櫻桃小嘴帶著魅惑的淺笑,不熟識她的人見了她,絕對會被這樣的笑容騙去三魂七魄。
董薰走到夏葵身邊,抬眼以配合夏葵一七二的身高,柔媚笑問:「有事嗎?」
夏葵抖著手指向解軒,「看看他,看你教出了什麼樣的好老公!」
「軒,他做了什麼嗎?」美女的大眼裡寫滿無辜。
「他——」夏葵頓住,看董薰一會兒,疲累突生的歎口氣,「你們夫妻全是一個樣。」表面溫吞似白兔,骨子裡卻狡猾得媲美狐狸。騙死人不償命的雙面人!
董薰理直氣壯說:「那當然,我們是天作之合呀。」
「應該叫狼狽為奸才對。」夏葵歎道:「天知道我是被什麼迷了心竅才會答應這次約會。」
「小葵,坐下吧。」解軒說道:「你只是磨光了你的耐性才會大發脾氣,再等一會兒,我相信玄驥不會爽約的。」
「在快兩個小時後的現在?哈!」夏葵皮笑肉不笑,「我要是再等下去我就不姓夏!」一甩頗具特色的及肩髮絲,她拿起背包開步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