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蟲我
坐在後座的布裡安突然笑著說道:「楊,妳又在想妳的飛飛了?」
楊絮青會這般失魂的情形從十天前起就有些徵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發呆的頻率越來越多,失神的程度也一次比一次嚴重,他們一行人全都發現了這件事,而且也非常清楚原因為何。
「又?」她不明所以。
布裡安和同樣坐在後座的咍利特互看一眼,知道不將事情點明,楊絮育這個「情感智障者」是不會想到那麼多的。
「妳沒發現嗎?」咍利特開了口,「這些天來,妳已經不止一次這樣嚴重的神遊太虛去了,而唯一的原因必定是跟妳的飛飛脫不了關係。」私底下,比起叫風翼的名字,他們更習慣稱他為「楊的飛飛」。
「是嗎?」她仍有些轉不過腦筋。
這幾天她似乎常常無故發起呆來,但她並沒有去注意原因,只是總會莫名其妙的就感到若有所失。像在雨後的青空找不到彩虹,像在八月十五的夜晚見不到月圓,其實這些並不是絕對必須的存在,但如果無法見到,卻會有種源自心靈的深刻失落感。這樣的心情,難道真是因為飛飛嗎?
「當然是。」車裡其它三人全都異口同聲,對楊絮青的遲鈍他們可是體悟甚深的。
她揚揚眉,找不到話說,又陷入自我的思緒裡。
「不過說真的,那個小子不在,還真讓人有點寂寞呢!」蕫枝明笑著說道。
楊絮育看董枝明一眼,似有所開悟般,恍然地附和:「是啊!寂寞。」
即使從十七歲起就留學在外,她也從不知道寂寞的滋味為何,因為研究恐龍化石就是她的一切。
但自從風翼進駐她的生活後,漸漸的,她原本只是習慣有他小時候的照片與他不曾間斷的書倍伴在身旁,到後來他真真實實的與她生活在一起也變成了一種習慣,而直到現在她才發現,他已經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不在身邊的日子,竟然像太陽隱進雲朵之後的陰天般,讓人深深感到那種帶著淒悵涼意的孤寂。
「咦?」董枝明突然疑惑的輕叫,「怎麼回事?」
圭在他們前頭的那輛車突然停下,一個研究人員跳下車指著前方對著他們大叫:「不好了,有一個沙暴正往我們這裡來了!」
車上的四個人同時隨著那人所指的方向往遠方的天空看士,果然有一團黑壓壓的沙暴從天際席捲而來,氣勢萬鈞猶如惡魔軍隊倏然從天邊竄出,隨之赫然呼嘯的風聲也迅速擴大。
「趕快將帆布蓋上。」董枝明趕緊下達指令。
他們所乘坐的吉普車車蓋頂載有一些零碎的化石,在遇上沙暴時需將其蓋上帆布,以免風沙太大而將裝置化石的箱子吹落。
楊絮青及其它兩人迅速下車將車後的帆布往前拉,然後將帆布上的掛勾掛於每個定位,沙暴的邊緣在頃刻間已經吹掃到這裡,夾帶著些許黃沙的強風打得每個人的臉頰都有些痛。
楊絮青動作迅速俐落的固定著掛勾,弄到最後一個時卻怎麼都掛不回定位,她直覺的往後叫道:「飛飛,幫我──」驚覺自己所說的,她驀地頓住話,怔怔的看著身後那一片吹著風沙的遙遠荒地。風翼並不在她身後哪!
「楊?」靠她較近的布裡安發現她在發愣,趕緊喊道:「妳在發什麼呆?趕快將帆布蓋好呀!」
她回神,又迅速行動起來。
終於趕在沙暴真正來臨前將所有的工作完成,一行人全都安全的坐在車中,看著沙暴漫天蓋地似的將窗外的景色全數掩蓋。
不是個太大的沙暴,只持續了一小時左右。
黃沙在擋風玻璃外漫天飛揚,黑沉沉的抹去整個粯線,耳邊「吼吼吼」的全是駭人的風聲。
而楊絮青完全沒在注意自己的處境,因為這段時間裡,她一直想著一個人……楊絮青開著車從二連浩特前往集寧。
今天是風翼預定從台灣回來的日子,算算,他已經離開兩個多禮拜了,想必他一定很想早一刻見到她。但上天有時總會開些玩笑,由北京開往庫倫的火車從集寧便因故停駛,當然也就無法到達中途站二連浩特,他只能坐到集寧火車站,然後再經由公路到二連浩特。
所以,當他從北京打電話來時,她就準備到集寧去接他。
但集寧距二連浩特頗遠,開車也要大半天,所以她一大早出發,到現在已經中午了,卻還是見不到一丁點城市的影子。在中國邊境地區人煙原本就稀少,如果鐵路一旦停駛而要靠車行的話,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會遇上崎嶇不堪的路段,甚至沒有路標或者根本找不到路也是常有的事。
她一路駛來往往處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理景觀中,別說是車輛了,就連遇見一個人、一頭羊的情況也少得可憐。所以,當一輛小貨車緩慢的從路的那一頭駛進視線中時,她稍微分了些神看了眼小貨車。
「咦?」恍惚間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
她的視力極好,即使唸書念了二十幾年,視力及眼睛的敏銳度都保持在絕佳的狀態,這或許和她必須依靠眼力尋找化石有著密切關聯。
她確定自己沒看錯,不過在她叫出聲之前,站在小貨車後方貨櫃上的一個人就已經朝她大叫了。
「絮!」
「飛飛。」她趕緊停車。
小貨車此時也停了下來,風翼在小貨車尚未完全停妥前就飛也似的從車上跳下,一陣風般的猛地刮到她面前,邊高聲叫著:「絮!」
她在他使力擁她進懷前就伸手阻止了他的動作,蹙著眉劈頭就問:「你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不等我去接你?」
風翼根本沒聽清楚到她問了些什麼。他張著一雙微濕的眼,只想用力的擁緊她,看她個夠、親她個足,好填補他這些日子以來的相思。「絮,我好想妳。」他說著就再也忍不住伸手將她抱個滿懷,像恨不得把她揉造體內似的緊擁著她。
她卻是老實不客氣的捏了他一把,讓他稍稍放開她一些,仍不放鬆的道:「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嗄?」他滿臉無辜地輕撫著手臂,絮青的手勁不小呢:「我……我搭便車來的。」指指他後方的小貨車,這才發現小貨車的主人以及其它搭便車的幾個人眼光全集中在他們身上。
她才不管有沒有人在看他們,「為什麼不等我去接你?萬一我們錯過了彼此怎麼辦?」她不諒解的就是這一點。
「當然不會。」風翼揚起笑,自倍得不得了。「我已經將我們的緣分在三生石上列下了,就算相隔十萬八千里,我也有自信能夠找到妳,然後跟隨妳一輩子。」
她楞住,一副不曉得該接下去說什麼的模樣。
偉大的愛情宣言發表完畢後,風翼還是忍不住想抱她,卻因為她之前的抗拒而只敢輕觸著她的肩,「絮,我好久沒見到妳了,好想妳哦!」他的語氣滿溢著戀慕又帶點可憐兮兮。
驀地,她輕笑了起來,帶著釋懷與滿腔柔情,投進他懷裡用力擁緊他。
「絮?」風翼愣了一下,對她的態度感到疑惑。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刻而明顯的表現出她對他的感情過,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變成這樣的?
他突然緊張了起來,她是受了什麼傷還是遇到什麼不好的事嗎?不然她怎麼會變得這麼「正常」?
他不安的摸摸她額頭,忙不迭地問:「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在他懷中低歎,「我想念你。」
聞言,他足足愣了一分多鐘,彷彿不敢相信她會用這般深情的語氣說出想念他的話。
他覺得腳底像踩了一朵雲,整個身體像飛起來般輕飄飄、暈陶陶。
「絮……」他雙臂收緊,用力擁住她,「我也好想妳。真的好想好想妳!」
「我也是。」
如果如此思念著一個人的原因就是源自所謂的「愛情」,那麼她得承認,她的確是愛上風翼了。
***
向小貨車主人及其它乘客道別後,風翼與楊絮青一同駕車準備駛回二連浩特市。
途中,風翼邊開車邊滿懷期盼的提出請求,「絮,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不好?」
「怎麼可能?又不是連體嬰。」她笑答。
從換過位子由風翼駕車後,她就將頭側靠在椅座上一直看著風翼的側面,想一次看夠他以補足連日來的思念。
「絮,我又不是那個意思。」他哀怨的輕叫,由於專心看著前方開車,以致沒發現她的異樣。
她突然伸指輕點他的額頭,笑得燦爛美麗,「你啊!怎麼老喜歡得寸進尺呢?」
「誰教妳每次說的跟做的都相差了快十萬八千里,說出的承諾好似給人無限希望,實質的付出卻少得不成比例。」風翼忍不住抱怨道。
「對不起。」楊絮青柔柔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