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程淺
關少衡苦澀地扯動嘴角,少妍不給他地址,他照樣查得出來,問題在於遲敏還肯不肯給他機會啊!
是不是他說了太多難聽話污蔑她和項君頡不清不白,以至於真將她逼到了他身邊……
關少衡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痛著,整個人幾乎被後悔的情緒掩埋。
************
橘紅色的夕陽斜斜地照射在溫哥華一處半山腰的高級住宅區,點綴出這一帶獨有的典雅氣息。遲敏剛下班,開了約莫半小時的車才回到這個位於郊區的家。她換上便服後,勤快地到廚房煮了壺咖啡,再將一早捏好的麵團放進烤箱。
時序已進人初冬,溫哥華的天黑得特別快。她趁著夜色降臨前,到院子裡幫她心愛的茶花樹施肥。正忙著的時候,項君頡穿戴整齊地從屋裡走了出來,零零碎碎地對她交代了幾句話,內容都是有關於他今晚的消夜和明天的早餐。
「你再不走會來不及的。」遲敏伸直了手臂推他出門。
項君頡嘻皮笑臉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你還沒吻我。」
遲敏拿他沒辦法,踮起腳尖,蜻蜓點水地吻了他一下。君頡真是的,他和溫哥華市立交響樂團的合作公演正緊鑼密鼓地排練著,他每回都要等到最後一分鐘才出現在眾人眼前,害她常常接到樂團工作人員十萬火急的電話,聽說其它人都是早到半小時先做練習。
「喂,你真的會遲到的!」遲敏氣結地想扳開那雙從背後蒙住她眼睛的手,一碰到那溫熱的手掌,她的心突地漏了半拍……不可能的……
關少衡即使站在她背後,也能感覺到她錯愕的情緒,他的手緩緩下滑到她纖細的腰身,將她牢牢地圈進懷裡。
「有了新人忘舊人?」他低頭在她敏感的耳畔呵著熱氣,享受著讓他魂縈夢牽的觸感。
這聲音真實得不像在作夢,她傻愣愣地回頭,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我來參加明天的亞太金融會議,溫哥華的飯店早被訂光了。我想,以前阿敏在我那兒住了兩年多,我來她這裡住個兩天,她應該不會那麼小氣吧?」
遲敏呆望著他溫和的笑,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他笑得像是兩人間什麼不愉快也不曾發生過,更讓她有身處夢境的錯覺。
「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看著她木然的表情,他霎時褪去了笑容,也卸下刻意偽裝出的輕鬆。來見遲敏,他並沒有求得她原諒的把握,像他這麼爛的男人,拿什麼去挽回她的心?
「沒有!」她察覺了他的沮喪,趕忙慌亂地否認,一顆心跳得好急。「嗯……我幫你把行李提進去。」她急著彎下身去。
他按住她的手,釋懷一笑,「我來就好。」
他提起行李,問她:「可以牽你的手嗎?」他的口氣混雜著真摯與脆弱。
遲敏考慮了一會兒,手忙腳亂地把手在衣服上抹一抹,怯怯地伸給了他,「大概沒關係吧!」
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你跟我說過,肯讓一個男人牽你的手就代表你承認他是你男朋友……這句話現在還算數嗎?」
遲敏萬萬想不到他還記得那麼久以前的話,心虛地想把手收回。那時候他們還不熟呢!
好在,這時他們已走到了玄關,遲敏匆匆忙忙地丟下他跑進廚房,假裝認真地料理起那一壺滾沸的咖啡。
「我要喝!」他自動自發地跟進廚房。
「呃……好啊。」她忙碌地翻出一個小瓷杯,倒了一杯咖啡,很順手地幫他加了糖和奶精──他習慣的份量。
關少衡笑著接過杯子,她不經意的舉動讓他稍稍放下心。
「這個牌子不太好喝。」他啜了一口,皺了皺眉頭。
「嗯。」遲敏頗有同感地點頭。「我在專賣店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們以前喝的那個牌於。君頡就說買這個牌子囉!」
她的「我們」勾起了他的回憶,遲敏煮咖啡的功力還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
「你好像不太一樣了。」他像個頑皮的小男生,動手拉扯她順在耳後的短髮。
「我和君頡一起上髮廊,他和他的設計師起哄要幫我改頭換面,我說不要都沒人理我。」她剪了一個時髦俏麗的短髮,還挑染了幾綹褐色的髮絲,那是她絕對不會想要嘗試的造形。
「他怎麼可以那麼霸道?」關少衡同仇敵愾地抱怨著,忘了自己從前也好不到哪裡去。
「對啊。」遲敏也覺得被管得死死的,終於有個能訴苦的人了。「他老是威脅我,不聽話就要把我趕出去。」
關少衡靜默了幾秒,心裡很不是滋味。「那你幹嘛還跟他住?」
「我……」她有口難言啊,「……項先生要我們互相監督。」
提到項澤明,關少衡的神色更顯凝重。遲敏今日的一切全操在那個老頭子手上,而這全是拜他所賜!
「少衡,我好高興看到你……我一直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遲敏甜甜地綻開笑顏。
她很清楚少衡已經心有所屬,但他到溫哥華洽公還會想到要來看她,讓她沉寂的心瞬間活絡起來。她常夢想自己能像兆頤一樣,和他成為好朋友──很單純的好朋友就可以了。
她的笑繃緊了他的心。老天,他以前是笨到怎樣的地步才會去懷疑她的善良啊?
「你這麼說,是存心要一個滿懷愧疚的人在你面前以死謝罪嗎?」
她低垂螓首,輕聲問道:「少妍告訴你啦?」
「阿敏,你有我的電話、地址,為什麼你知道真相後,沒想要通知我?」
「我……」她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
「反正你覺得我是個很差勁的男人,所以即使被我誤會一輩子你也無所謂,對不對?」
「不是的……」他自棄的口吻抽痛了她的心。
「那是怎樣?」他好似不相信她的否認。
「我……我怕你會良心不安。」她小小聲地說,怕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
「阿敏,」他動情地抱住她,「全世界只有你會以為我良心未泯。」
她很難為情地掙開他的懷抱,拚命說服自己他沒別的意思。
「你……你和汪小姐還好吧?」提起這件對她而言很殘忍的事,旨在告誡自己不准踰矩。
「你說書翎?」他掀了掀眼皮,神情很揄快,原來遲敏在意的是這個。「她生了一個很胖的帥小子。」
遲敏苦澀地揚起唇角,「恭喜!那個小男生一定長得很像你囉?」
關少衡一臉嚴肅地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可別亂說!書翎嫁給一個新加坡富商,孩子絕對不是我的。」
對了,少衡說過不想要小孩的。她現在該安慰他嗎?這樣子似乎太矯情了。說不上是什麼心態,她聽到汪小姐另有歸宿,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和少衡明明不可能在一起了。
「阿敏,我好餓,有沒有東西吃?」他揉了揉她的短髮,試圖將以往甜蜜的相處都重新溫習一遍。
遲敏應了聲,將烤箱裡的牛角面包裝到籐制的食籃裡。
關少衡瞄了一眼,悶哼了兩聲,「今非昔比囉!以前我的阿敏怎麼可能讓我吃這麼簡陋的東西當晚餐?」
遲敏難為情地辯解著,「在溫哥華比較難買到做中國菜的材料,今晚君頡又不在,我就只烤了麵包。」
他心裡實在不好受。從前他享有的一切特權,如今都成了項君頡的專利。
「他教你彈鋼琴嗎?」他進屋時看到客盛的一隅擺了一架銷琴,琴蓋是打開的,上頭還架了一本琴譜。
「嗯。」她很有精神地點頭,「君頡說我音感比他還好,只可惜我年紀大了才開始學琴,手指頭不比小孩子靈活。」
「彈一首給我聽!」他拉著她的手往客廳走去。
遲敏回頭看了廚房一眼,暗自叫糟。少衡把他口中簡陋的食物全吃光了,君頡出門前還千叮萬呀要留兩個牛角麵包給他當消夜的。
關少衡將遲敏按坐在琴椅上,她怯場地囁嚅著,「我……我彈得不好啦,君頡前一陣子灌錄了一張專輯,我送一片他的CD給你。」
她再提項君頡一次,他真的會發狂!那個傢伙就算是貝多芬再世,他也沒興趣聽他彈琴。
「我又不會笑你。」他的手越過她的頭頂上方,傾身翻著琴譜,「彈這首『夢中婚禮』好了。」
遲敏沒法推辭,只好深吸了口氣,雙手緩緩地躍上琴鍵。迤迸而出的音符架構了浪漫虛幻的氛圍,大量的降半音和八度和弦更渲染出淡淡的孤單與哀愁。那是她鍾愛的一首曲子。
「你彈得好棒!」遲敏的琴比媽媽的字專業多了,他的讚美完全出自內心。
遲敏笑了,「我問君頡,如果我從現在開始努力,有沒有可能像他一樣成為一個音樂家?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不可能。我猜他一定是怕我成為音樂家後,項先生就不肯放他逍遙了。」
關少衡挑了挑眉,不表示任何意見。遲敏是在暗示什麼嗎?她和項家的關係已到了這麼難捨難分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