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程淺
「以你的條件,不需要對任何男人委曲求全。」他想告訴她項君頡不是個好男人,卻怎麼樣也沒有臉開口說這些話。
遲敏笑了笑。他還是不懂。和他在一起,她從未覺得委屈啊!
「你的臉……用冰塊敷一敷。」他被打得很有經驗了,但像遲敏那樣的乖女孩,八成沒受過這種羞辱。
「謝謝。」她和煦的笑容在黑夜中綻著光亮,好似想分給他一點溫暖。
他沒能說一句「再見」,就僵直著身體離去。只要多看她一眼,他一定會衝上去抱她、吻她……然後又是無法避免的,對她的傷害。
從此以後,我的心又是我的了……她笑得那麼甜,那些話卻像利刃般,一字一字劃在他心上。
關少衡失去方向地在馬路上大步走著,心裡只迴繞著她那張天真可愛的笑臉。你的心又是你的了……那麼,我的心呢?
第七章
兩年後。
優閒的午後,暖暖的陽光灑了一地。關少衡捲起袖子,在他的辦公室裡煮咖啡,身邊不時傳來童兆頤的話聲。此情此景,讓他不由得想起遲敏。以前這樣的聚會總有她一份,然而她已經不可能再出席了。
那一次的合作案後,項澤明果然嚥不下一口氣,沒幾天就將她流放邊疆,在每一個瑞開有產業的國家間調來調去。印尼大暴動時,遲敏正好待在雅加達,到了最危急的時刻都沒有離開。童兆頤氣急敗壞地拿了份報紙給他看,是遲敏接受台灣記者訪問的報導。
她說瑞開在印尼的投資與黨政高層關係不大,瑞開和她本人都不會在此刻撤走。
「項澤明存心要整死她,那些暴民只知道她是華人,誰管她和蘇哈托有沒有掛鉤!」
他看了看報導,沒說什麼。
「關少衡,你竟然無動於衷?你不殺伯仁,伯仁是為你而死的啊。」
「她死了,我把命賠她。」他淡然的口吻有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結果,童兆頤罵他變態。「你為她甩了汪書翎,又說肯陪她死,偏偏就不肯和她在一起?」
「你當然不能體會。從少妍在我面前割腕的那一刻起,我和遲敏這輩子就注定無緣了。」咖啡滾沸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站了起來,將咖啡倒在杯子裡,回頭對童兆頤說:「冰箱裡有起士蛋糕,你自取。」
「我還是喜歡吃遲敏做的蛋糕。」他邊打開冰箱門,邊耍賴地說。
關少衡氣結她瞪了他一眼。這個傢伙,任何話都有辦法扯上遲敏!
童兆頤無辜地攤了攤手,表示他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少衡完完全全脫胎換骨了,他理了很短的平頭,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去年還得了個全台最佳經理人的頭銜,企業界都爭相傳誦他浪子回頭的事跡。至於和瑞開的合作案,少衡簡直動用了他所有的關係在做,兩年來的努力,讓他們這個原本處於劣勢的聯盟成了業界的龍頭老大。大家紛紛稱讚項澤明好眼光,只有他曉得是怎麼一回事。
「對了,少妍今晚會回國出席『戀上撒哈拉』的首映會,你陪我去。」
「大少爺,你饒了我吧!我們兩個的緋聞傳得夠熱了。今晚再陪你去參加首映會的話,人家會說我得到關家的認同。」
都怪關少衡莫名其妙地和汪書翎解除婚約,那個女人拉不下臉,硬是誣賴他和少衡有曖昧。那種無聊的話,不曉得為什麼有人會信?偏偏少衡自那時起就不近女色,大家愈傳愈像有那麼一回事。去年他領「最佳經理人」獎時,深情款款地在記者面前感謝一個默默支持他的女孩子,大家一致認定他的得獎感言旨在撇清同性戀的傳聞,他們兩個男人的關係被渲染得益發不堪。就連他到他的辦公室喝頓下午茶,都可以感受到背後有許多似笑非笑的眼神在打量他。
「那種話你也放心上?」
「還說呢,我媽說你們關家的人一個比一個怪,要我離你們一家人遠一點。她還說我就算喜歡男人,對象也不準是你。」
「嗯哼,伯母還真幽默。」關少衡諷刺地說。「你找個人結婚不就得了?年紀也不小了。」
「那你幹嘛不結婚?垂涎你的女人多得是;再說,你還比我大了兩個月。」
關少衡懶得理他。這兩年他過得很順心,只除了沒有女人。
遲敏走後不久,有一晚唐念汾突然打電話給他,說她們一群好友辦了一場義賣會,問他有沒有空去捧場。她的聲音侷促不安,一副他去不去都無所謂的樣子,好似認定了他會拒絕。
他沒答應,但是他去了。
現場一群富家太太的眼光像是想將他生吞活剝,只因他當時已回復單身的身份。他靜靜地逛了一圈,拍賣的是一些價值不菲的珠寶,和幾幅她們的書畫作品。唐念汾手足無措地跟在他身邊,大致向他介紹一下陳列出的拍賣品。
他花了一百萬買下一幅她寫的書法,擺明是要做面子給她。
唐念汾面對四周欣羨的聲浪,顯得很不能適應,「我幾乎是我們一班學生中寫得最醜的,你……你別花冤枉錢啊。」
他心中一陣激動,低聲說道:「我覺得很漂亮,我會掛在客廳裡。」
唐念汾緊張得亂了呼吸,結結巴巴地問他:「你……在外面……還好吧?」她覺得好慚愧,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關心過這個兒子了。
關少衡深吸了一口氣,遲疑地搭上她的肩膀,「你願意讓我搬回去嗎?」說得很低聲下氣。
「少衡……」唐念汾頓時紅了眼眶,感動地抓緊他的西裝下襬。兩人眼神交錯的瞬間,才明白他們等著的或許就是這麼一個能重修舊好的機會。
兩年來,他和媽媽之間的裂縫一點一滴地在修補,雖然比不上童兆頤和他美麗的媽那樣,可以口沒遮攔地亂開玩笑,但他們已覺足夠。唐念汾也催過他結婚,他總是笑笑,沒說什麼。如今,他功成名就,要什麼女人沒有,可是就是忘不了那個曾陪他吃苦的小女人。遲敏跟他的時候,從沒享過什麼福,是她溫暖的笑臉為他灰暗的生命開了一扇窗,而他卻殘忍地將她從那一扇窗推落。
「說定了,我們一塊出席。首映會後,我們找少妍聚聚。」
童兆頤不死心地將臉湊近他,「遲敏在溫哥華。」
這個傢伙,老愛炫耀他對遲敏的行蹤有多瞭若指掌!
「項君頡也在溫哥華。」他用指節敲了敲辦公桌,要某人別再三八兮兮地充媒人了。
「項君頡那個混帳!只有你能拯救遲敏於水深火熱中啊。」他試圖付予他英雄救美的使命感。
關少衡陰險地撇了撇唇角,「你再說一句,我馬上發新聞稿承認和你的戀情。」童兆頤翻了個白眼,心有未甘地跌坐在椅子上。人生苦短,喝咖啡、吃蛋糕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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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起彼落的鎂光燈打在一對連袂出席的俊男美女身上,關少衡和童兆頤靜靜地坐在貴賓席上看著,有些許的難以置信。關少妍得了奧斯卡金像獎後,知名度疾速攀升,人也出落得更加嬌艷迷人,一襲茴香色的細肩帶晚禮服烘托出她與生俱來的貴氣,由左膝裁到右足踝的不對稱裙襬更突顯了她修長勻稱的美腿。她挽著新銳導演傅衍平的手,微笑著揮手向媒體致意。
「早知道我就追她。」童兆頤附在關少衡耳邊,輕聲開著玩笑。
「勸你不要。」關少衡心情很複雜,突然又想起了遲敏。
「我幫你問問少妍,如果她真如外界所言倒追傅衍平的話,你就去把遲敏追回來。」
他斜睨了他一眼,「今天記者很多。」
童兆頤立時噤聲不語。他是招誰惹誰了?他們鬧出這種荒謬的新聞,少衡不是應該和他齊心向外,消弭流言嗎?他反而不時拿此為話柄威脅他就範,倒像兩人真有什麼姦情似的。
首映會結束後,關少妍一身便裝地挨到關少衡身邊,笑著打量眼前更加成熟有魅力的男子。好可惜,為什麼他是她哥哥?
「二──哥──」她很有活力地拖長了音,好懷念這個稱謂喲!
「去喝一杯。」他笑著給了她一個擁抱。
「Michael,一起去。」她轉過身,甜笑著拉了拉傅衍平的臂膀,微仰的小臉閃動著祈求的光芒。
關少衡很懷疑有哪個男人能拒絕,他看得出少妍是使出渾身解數在釣傅衍平。
「沒興趣。」傅衍平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別忘了明天的約,逾時不候。」
關少妍回頭對關少衡和童兆頤乾笑兩聲,比了比傅衍平遠去的背影,「很難相處的一個人。」
關少衡很清楚她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卻也不予點破。不是每個男人都會被美女吸引,他不免對傅衍平多了份好感。
一行三人來到東區的一家高級酒吧,窩在簾幕區隔起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