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程淺
羅映雪像個闖禍的小孩,從被子裡採出頭來,「你老公心疼了,我們握手言和吧。」
握手言和?她說得倒容易,天下便宜都被她佔盡了!
「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再找你算這筆帳。」沈寒不情願地暫時休兵,兇惡地撂下狠話。
「好好好!」羅映雪咧開大大的笑容,一個勁地猛點頭。哈哈,等寒把孩子生下來時,她已經嫁給曹葦杭了,曹葦杭一定會保護她的!
第二天,兩個女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餓醒,懶洋洋地吃著電飯鍋裡的瘦肉粥。
「羅映雪,去開門。」沈寒一聽到門鈴聲,隨即命令道。孕婦總該享有些特權吧。
「喔。」羅映雪眼睛半睜半合的,分明還沒睡醒,一看到站在門外的入時,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天,他怎麼變得那麼憔悴?
曹葦杭和羅映雪約好了昨晚試婚戒,他興匆匆地到她的住處接她,卻看到大門上貼了一張紙條,宇跡潦草地寫著「對不起,我不想嫁了」。
他一整個晚上都找不到她的人,直到今天早上才接到趙之愷的通知,忙開車趕過來。
「我去超市買點東西,你們慢慢聊。」沈寒識趣地離開,默默在心裡為「遇人不淑」的曹葦杭祈禱。
「我們和攝影師約好了今天拍結婚照。」曹葦杭苦澀地開口,等著聽她拿什麼樣的理由拒絕。
「你打個電話去取消,好不好?」羅映雪為難地看著他。
「你害我白高興了一場。告訴我為什麼不想嫁了?」曹葦杭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生怕她終將不屬於自己。
「哎喲,我只是要延期拍照,沒說不嫁啦。我昨天和沈寒聊到好晚,黑眼圈都出來了,拍起照片多醜啊。」羅映雪微微掙脫他的懷抱,指了指自己的眼眶。
忽悲忽喜的情緒讓曹葦杭的腦袋空白了好一會兒才搞清楚狀況。
「沈寒說了些什麼開導你?」他好奇地問,說不出心上對映雪那位好朋友有多麼感激。
「她說結婚沒什麼好怕的,反正現在要離婚很方便呀。我想想也對,我爸、我哥,還有你爸、你姊四個人都有律師執照,全世界還有哪一對夫妻要離婚會比我們方便?」
嘿嘿,她才不要把昨天晚上稱讚曹葦杭的那些話說給他聽呢。
「喂,還沒嫁給我就想著要離婚啊?」這女人,言下之意是不利用「離婚比別人方便」
的優勢很可惜囉?物以類聚,沈寒會說那些話「鼓勵」她也在可以理解的範圍內。
「你想,我們夠不夠錢去國外度蜜月?我努力工作了好幾年,都沒出國玩過。對了,我們去南非好不好?」羅映雪為了避免被清算,一張小嘴連忙轉移話題,不過說著她倒真的興奮起來。
「好啊。南非的公路交通很發達,我們租輛車到處玩,花不了多少錢的。高中時,我們地理課有一份作業是製作南非風光的簡介,我那時一直想,映雪如果來南非找我,我要帶她去哪裡玩,於是我就精心設計了一套包含南非各個景點的旅遊行程,結果校慶時還被老師擺在固書館展覽呢。那份作業我還留著,明天拿給你看。」曹葦杭一想到兩個人的蜜月旅行,愈說愈是眉開眼笑。
「那……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心願。」羅映雪一聽到曹葦杭在南非時還對她念念不忘,心中甜蜜,忍不住撒起嬌來。
「說啊。」為了映雪,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我們是在國中時認識的,那個時候有好多美好的回憶喔,我們辦個同學會好不好?」
一想到從前,她的嘴角霎時浮現淺笑。「你還記不記得水漾以前老愛湊合我們兩個?我好想讓她知道,我們要結婚了。」她垂下眼睫,一顆淚珠也跟著眨落。
「別哭了。」曹葦杭心急地拭去她的眼淚,「如果你過得好,也許會給水漾重新追求幸福的勇氣。」
羅映雪破涕為笑,輕聲抱怨,「說得好像我的存在有什麼特殊意義似的。」
對我而言,你的存在的確有特殊的意義啊!曹葦杭抿著唇,愛憐地看著她又哭又笑的嬌態。
「你還記得何老師吧?我們請她當介紹人好不好?」
「你說妖女啊?」羅映雪的小臉皺成一團,很明顯地對這個提議興趣缺缺。
「別這樣。」曹葦杭笑著敲一記她的額頭。「我們國中三年不都坐在一起嗎?國一時是巧合,之後都是我去拜託何老師的。」
「天啊,你……你怎麼跟她說的?」羅映雪十分震驚。
「就說喜歡你啊。」曹葦杭聳聳肩,他從小就是個誠實的好孩子呢。
「那……那她怎麼說?」羅映雪結結巴巴地問。曹葦杭對老師說這些話都不覺得難為情嗎?
「她說她早看出來了。」曹葦杭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只有你一個人後知後覺。」
羅映雪傻傻地笑了。
他們的一段姻緣,穿越了多少時空呀!
或許不見得每對情侶都能你儂我儂,像他們這樣,以介於戀人和朋友間的關係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也沒什麼不好的啊!
(全書完)
後記
一位聲音很甜的《禾馬》工作人員告訴我,「你這本書不太像愛情故事耶。」
她說得真客氣,我心裡這麼想。事實上,程淺把書名取作「戀人未滿」時,就帶著一份自首兼懺悔的心情了。如果沒有被錄取,就把這篇故事當成學生時代的一個紀念與回顧吧。
我頻頻如此安慰自己。
書中許多的人物與情節不可避免地與一些我所認識的人重疊,特別是一個大學時代遇上的「南非人」給了我最多的靈感。
她自小就跟父母移民南非,進大學前出了一次嚴重的車禍,趕不上當地學季的她,只好申請來台灣念大學。
我大一時,她住我隔壁寢室,我們並不相識,也從未打過招呼。她脖子上永遠很可憐地戴著一個白色的矯正器,個性卻超乎常人開朗。夜深人靜時,隔著一道厚厚的水泥牆,三不五時會聽到她十萬火急的大吼:「怎麼辦?怎麼辦?誰能救救我?」唸書時常不專心的程淺一顆心不禁跟著提起,聽到的下文卻是,「我高興得快死掉,男朋友剛剛打電話給我了!」
那就去死吧!我在心底喃喃咒罵,那一刻的激憤簡直與遭無聊人士謊報失火的消防隊員無異。
白天她一個人待在寢室裡時,總喜歡把音響開得很大聲,反覆地播放張信哲的那首「別怕我傷心」。對照她的黑夜與白晝,我猜是兩地相隔的戀情讓她壓力沉重吧。
後來,她果真為了愛情,不顧家人反對,放棄台灣的學業,回南非重新申請學校。
隔了一年,她回台灣訪友,暫住隔壁寢室。她從前的一位室友搬進我們寢室,因此那些天她常到我們房間走動,也是為了借用我們私裝的外線電話打回南非。那一陣子,我正準備期中考,忙得焦頭爛額,任她吵翻了天也不曾抬頭,誰知有一天她突然興匆匆地朝我的座位奔來,指著我桌上的相框尖叫道:「你男朋友好帥!」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相框是同學送我的生日禮物,裡頭裝的是大衛杜卡夫尼的照片,我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認識他。
「他是『X檔案』的男主角。」我笑著解釋。被人誤會有一個那麼出色的男朋友,多多少少滿足了我一點虛榮心,對她也就友善多了。
「難怪我覺得眼熟,他在南非也很紅的!」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是一副興奮得過了頭的語調。
之後,她就在我的地盤上東張西望,隔一會兒又抱起書架上的一本原文書大叫:「你是不是XX系的?」
「嘿。」所以現在才在水深火熱中哪。
「我在南非也念這個,超級辛苦,我們用的也是這一本教科書耶。」
知道我超級辛苦,還不快閃?我無奈地想。
那天晚上她和我室友兩人提了大包小包回來時,我還在書桌前為我的成績奮戰。
「就是你了!」她如獲至寶地把我從位子上捉了起來,和我室友一人一邊圍住我。
我愣愣地瞧著她們腳邊好幾個裝滿化妝品的紙袋,再看看她們兩個塗得五顏六色、像妖怪般的臉,我就知道我完了!
「先試試這款眼影的質地好不好,好的話明天再去買。」為了「物盡其用」,我的兩扇眼皮各自被塗上不同顏色,她邊塗還邊聒噪地嚷嚷,「台灣的水貨店真是太便宜了!
你知道南非的化妝品有多貴嗎?我如果買回去賣給同學,一定可以大賺一筆。我們上學都會化妝,沒有像你那麼樸素啦……天啊!連蓓莉的化妝品都比我媽在瑞士的免稅商店買還便宜,我已經決定買一整套回去孝敬她了。哈,這次我不把所有信用卡刷爆、所有旅行支票花光,絕不回去!」
在她充滿雄心壯志的口吻中,我又被塗了口紅和腮紅,兩手的手腕和兩邊的頸側也被噴上不同味道的香水。她和我室友像小狗般趴在我身上嗅著,一邊高聲討論哪一種味道的香水明日還要再追加,完全不當我是一個實際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