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程淺
「不太好吧?那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耶。」羅映雪猶豫地說。
「本公司的員工可沒多到上萬。」沈寒沒好氣地糾正她。
羅映雪突然托住熱辣辣的臉頰,害羞地問沈寒,「那以後大家是不是都會叫我『羅副總』?」
她的症狀又發作了!
「當然。」沈寒虛笑著點了點頭。「會加薪喔,你訂的小套房不是快交屋了嗎?」
早跟映雪說過,買小套房不是個划算的投資,她卻執迷不悟,像是打算住個十年八載不嫁人似的。
羅映雪開心地點頭時,正好瞧見門口處多了一對等候服務生帶位的俊男美女,趕忙拉著沈寒的衣袖要她看,「你看!我沒騙你吧,曹葦杭早就有女朋友了。」
她臉上原本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很高興在意外的情況下找到有力的證據來洗刷自己的冤屈,但只過了幾秒,當她看到那個嬌滴滴的女孩親熱地勾住曹葦杭的手臂,嘴角的微笑不自覺地消失,一顆心也擠滿了亂七八糟的壞情緒。
該死的曹葦杭,為什麼要騙她說沒有女朋友?
沈寒轉頭望了一眼,以至於錯過了羅映雪臉上的表情變化。
「寒,我問你一個問題。」羅映雪沉靜許久,再度出口的聲音裡帶著異於平常的溫柔與膽怯,「一個人如果一直不談戀愛會怎麼樣?」
沈寒托腮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她,「可能就要慢慢習慣過孤單的日子吧。畢竟你的兄弟姊妹或朋友談了戀愛或結婚生子後,就會有不同的生活圈,會有更重要的人要關心、照顧啊。」
好讓人沮喪的答案,可是她總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阻止曹葦杭談戀愛。第一次,羅映雪對愛情興起了強烈的渴望。
「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羅映雪小聲地問,怕自己會是那個需要孤單最久的人。
沈寒落寞地笑了笑,「有啊,可是他不喜歡我。」一波一波的親暱調笑聲蕩漾在空氣中,肆無忌憚地鑽入她的耳朵。被映雪不尋常的憂愁情緒感染的她,委實後悔在這個日子和一個女人花錢來找罪受。
羅映雪低下頭,不好意思再問。連沈寒這樣好的女人都不能在情場上佔優勢,她憑哪一點能受愛神眷顧呢?
她抬起頭,自然地往曹葦杭坐的方向看去,他好像說了什麼好笑的話,逗得那位美女咯咯輕笑。不管談戀愛再怎麼艱辛,總該踏出第一步的,她暗自下定了決心。
怎麼躲也躲不過,羅映雪只好答應曹葦杭在三十一號那晚去看電影。她現在可是個稍有身份的人了,總不能動不動就做一些賴皮的事吧。
「你老闆有沒有稱讚你聰明懂事又能幹啊?」從一家新開幕的豪華電影院出來,曹葦杭笑嘻嘻地問。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根本沒有認真看電影。
「還說呢,她因為那張訂單和我們總經理徹底撕破臉,今天居然連我精心籌備的歡送會都沒來參加。」羅映雪噘著唇,聲音裡透著難掩的失望。
「不會吧?」曹葦杭狐疑地挑了挑眉。「我給的已經是最便宜的價格了。」
就是太便宜了才會出錯啊。羅映雪無力地想,她可不打算大費周章向曹葦杭解釋來龍去脈。
「我在想,寒和我們總經理八成是因為各自都沒交男女朋友,對異性有一份仇視,所以才會那麼處不來。」她認真地推測。
「那你呢?」曹葦杭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羅小姐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吧?
羅映雪斜睨他一眼,「你不覺得我對你很凶嗎?」
曹葦杭抿唇笑了笑,沒回答她的問題。
羅映雪呆呆地望了他好半晌。曹葦杭的輪廓並沒有多大改變,說起話來也還帶著小時候的那一份調皮,但他身上散發出的沉穩氣質,卻讓遲鈍如她的人都能深刻地感受到。
久別重逢後,他們只見過幾次面,曹葦杭只要遇到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一概都會露出此刻這一種莫測高深的笑容,好像背著她在打什麼壞心眼。
「我們去夜市吃點東西,好不好?我媽回台灣以後已經去過好幾次了,每次回到家都讚不絕口。倒是我,一直沒有機會去看看。」曹葦杭一臉誠懇地問,和上一刻的精明內斂判若兩人。
「喲,曹家小少爺會想去那種地方啊?」羅映雪怪聲怪氣地損他。
「你忘了,以前我都撿你吃剩的便當。」他笑著拍了拍她的頭。
思及往事,羅映雪不覺地仰起頭,對他漾起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毫無防備的曹葦杭只覺心臟漏跳了一拍,清晰地察覺到一股情慾在他全身來回地竄動。
「你記不記得,水漾還常服侍我們兩個吃點心?」話一說完,她臉上的笑容不期然地僵住。天啊,她幹嘛自己往自己的地雷區踏去?
曹葦杭很清楚那一段往事對她造成的傷害,趕忙轉移話題,「對了,我哥說你在大學時倒追過很多男生。」
「我哪有?」羅映雪不服氣地大聲嚷嚷。「我頂多只說『某某人好帥喲,如果他來追我就好』。」
「還真含蓄啊。」曹葦杭不能苟同地白了她一眼,繼而好奇地問:「難道從來沒有一個被你點到名的男孩子來追你嗎?」
羅映雪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說:「我啊,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既沒女人味又沒值錢的嫁妝,長得帥的男人怎麼會看得上我?」
「何必這麼誠實?」曹葦杭見她一點也不介意,也就不客氣地調侃她。
羅映雪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別以為我是花癡,見一個愛一個。小時候,我常和水漾在背地裡嘲笑我哥無情無慾,可能等到我生了一大群小蘿蔔頭叫他舅舅時,他還交不到女朋友。長大後,我才發現對感情冷漠的人是我,我哥恨水漾恨得要死,他才是個正常的人。
「大學時,看到室友們一到晚上就抱著電話情話綿綿,心裡覺得她們實在無聊透頂,明明天天見面,還要說成自已想對方想得快要死掉的樣子。我一個室友更好笑,本來都睡到日上三竿,自從交了一個天天送早餐來的男朋友後,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緊張兮兮地調鬧鐘,還千叮萬囑地要寢室裡最早起的人叫她,就怕自己起得太晚,來不及梳妝打扮去迎接那一份『愛的早餐』。一到深夜,宿舍門口總會擠了一批送消夜的男人,吃消夜不是很容易胖嗎?
我還聽過有些男孩子是在等他們的女朋友出來拿消夜時彼此攀談而認識的,到最後,和女朋友分了手,反而和曾經一起送過消夜的男生成為好朋友,你說好笑不好笑?」問是這麼問,她的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
「不一樣的戀愛方式有不一樣的快樂吧。」
他們從電影院門口朝夜市漫步而去。一路上經過不少尚未開發的都市計畫區,靜謐的氣息對應遠處的燈火閃爍,恍若區隔出兩個時空。
「戀愛談一談,就變成了例行公事,除了肉體的接觸以外,能和男朋友做的事都能和一般朋友做啊。」羅映雪不確定地望了曹葦杭一眼,怕他會嘲笑自己太過幼稚。「當然,如果我這麼說,別人八成會以為我是交不到男朋友才那麼憤世嫉俗。」
見曹葦杭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著急地停下腳步。「或許我的想法是錯誤的,但是這些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過,請你不要笑我。」
「我沒有。」曹葦杭清了清嗓子,回她一個微笑。他喜歡當映雪吐露親密心事時的唯一傾聽者。對他而言,她剛剛說的那幾句話,比任何海誓山盟都還動聽。映雪一定不知道自己紅著臉,真摯地央求他別笑她的神情有多動人,只差一點點,他就會衝動地吻上她的唇。
對映雪,他不是沒有男女間的慾望,但在他心裡,她是那麼的天真無瑕,那麼的信賴他,他不想在她對他們兩人的關係還不明確時就被男人情慾勃發時的狂亂模樣嚇壞了。
「我的膽子太小了,從小凶巴巴的,骨子裡卻一點用都沒有。我不敢談戀愛,又怕別人認為我很奇怪,所以只好和大家一樣,去挑一些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人來迷戀。反正我的條件又不好,也不會有人聽了我的『告白』而來追我,這樣我才會覺得很安全。」
她一臉沮喪地低下頭,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該去看心理醫生。
「你好悲觀。」
羅映雪聳了聳肩,「在我身邊的人都太悲慘了。水漾為了一個根本不願意對她負責的男人,辛辛苦苦地養一個孩子;我哥也好不到哪裡去,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擺明了要遊戲人間,但我知道他一點都不開心。寒更可憐,一片真情只淪落到被騙財騙色,還不時被一些八婆在背後指指點點。我常想,我只在一旁看著,就已經那麼心痛了,那些事要真發生在我身上,我一定痛苦得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