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程淺
曹葦杭豎起課本遮住臉,小聲地打pass,「老師問你對岳飛和岳母有何感想?」
「哦,我覺得岳母有虐待小孩的嫌疑。再說,刺青違反社會善良風俗,我爸說只有不正經的人才會去刺青。」唉,這個問題太簡單了,岳飛的故事她幼兒園就聽過了。
她一說完,全斑馬上笑得前俯後仰,不是猛敲桌子,就是猛跺地板。羅映雪茫然地望向坐在隔壁排的成水漾,她說錯什麼了嗎?她的手帕交咬住嘴唇,無聲地為她鼓掌,讓她更加搞不清楚狀況。
「羅同學,岳母是要岳飛對國家交付給他的使命無時刻或忘,才在他背上刺字的。」
葉老師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氣,試圖將她亂七八糟的思想導入正途。
「哎呀,岳飛的記性有那麼差嗎?大人就是這樣,自已年紀大了,記不住事情,就以為小孩子也和他們一樣。」羅映雪不能苟同地搖了搖頭。
在全班的哄笑聲中,被擺了一道的葉老師痛心疾首地訓斥,「羅同學,你的思想太過偏激了,完全不能體會一個做母親的對兒子的期許。我實在為我們國家的未來感到憂心。」如果羅映雪生在大陸,鐵定會被抓去冰天雪地裡勞改。哎喲,葉壯士說得好像大陸淪陷是她的錯似的。羅映雪不服氣地出言頂撞,「誰說的?我媽說我的名字取自『映雪讀書』這個故事,就是希望我不管在什麼惡劣的環境下都能好好唸書,可是她才不會殘忍到拿針在我背上刺字呢。」
「你的國文並不好啊。」尤其是她的作文,用字粗俗,缺乏深度,簡直難以入目。
「那又不表示在我背上刺了字,我的國文就會變好。」
「羅同學,你哥哥是羅映韜吧,我以前也教過他,他的文章條理分明又頗有見地,你應該好好向他學習。」葉老師對她不知悔改的態度沒轍,渾然忘了為人師表者不該用這種口氣對學生說話。
葉壯士算客氣了,她記得數學妖女上學期曾花容失色地在全班面前尖叫,一手捧住胸口,另一手的食指像指著蟑螂般上下晃動,「你……你是羅映韜的妹妹?他念國中時,數學從來沒有一次不是考滿分的!」
羅映雪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想在全班同學面前顯露出難堪。「我爸媽把好基因都生給他了嘛。」
葉老師搖了搖頭,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不,應該說是朽木不可雕。
被羅映雪一攪和,葉老師講不到幾句課文,下課鈴聲就響了。
下課後,不少男同學故意裝模作樣地見過她身邊,怪聲怪氣地學著葉老師的腔調,「你的國文並不好呀。」隨即拔腿狂奔,避開一本又一本砸來的課本。
成水漾知道她拉不下臉去撿課本,好心地幫她撿起,用手背將灰塵拭去。「其實我覺得你講得也很有道理啊。更何況,你的功課還比我好多了。」
羅映雪的功課從來說不上差,只是和她優秀的哥哥比起來,不免有一段差距。被別人明嘲暗諷成了家常便飯,她一點也不以傑出的哥哥為榮。
「為什麼我和我哥差那麼多?他從小到大每次考試都拿滿分,音樂、體育、美術也樣樣難不倒他,人又不會像我這樣莽莽撞撞的,最不公平的是他長得還比我好看多了!」
羅映雪憤恨難平地握緊拳頭,想到哥哥面對她的抱怨總是不發一言,用那種「我也沒辦法」的眼神看她,就讓她大歎自己生錯了人家。「其實你不會很醜呀。」曹葦杭突然插進一句話,他怪同情她的遭遇的。
羅映雲氣得渾身發顫,為什麼他這一節下課就不去打球了?還有,什麼叫「不會很醜」?那不是說她普通丑嗎?
曹葦杭困惑地看著她鐵青的臉色,語帶鼓勵地說:「勤能補拙嘛,你不會的功課可以問我。」
「曹同學,你是說我又醜又笨囉?」羅映雪雙手扠腰,閃亮的眼睛瞇成兩條直線。
「是你自己說的。」他無辜地挑了挑眉,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她和他看過的許多女生都不同。
一陣哀叫聲讓原本就不安靜的教室更加喧鬧,成水漾為好友抬起的一疊課本全砸到曹葦杭頭上。
何法琪寒假時出國玩了一趟,積壓了許多心得要和學生們分享。當老師就有這個好處,永遠不怕找不到人聽她傾吐心聲,說閒話也是上課的一部分。一直到了開學第二周的班會,何法琪在學生們的提醒下,才想到該改選班級幹部了。
早在開班會前,一大群同學就聚在一塊商量好了,絕對不能再選桑小嫻當風紀股長。
桑小嫻的爸爸是地方上的警察局長,她遺傳了她老爸剛正不阿的個性和辦案的精明,明明長得嬌艷動人,偏偏總是冷著一張臉,管東管西的管個不停,把全班同學當犯人似的,讓大家吃足了苦頭。
「喂,我們就送個最懦弱無能的人當班長,最不守規矩的人當風紀股長。」班上的鬼靈精章旭明一提議,馬上得到一夥人的認同。
尤其是羅映雪和成水漾,她們兩人更是一個勁的猛點頭。她們的座位只隔了一條窄窄的走道,每天早上一進教室,不免會寒暄幾句,「桑典獄長」那個順風耳馬上就會把她們的名字登記起來,一點都不留情。妖女規定被記一次要罰十元,害得她們的荷包時常大失血。羅映雪心痛一下就過去了,因為她這個人素來有崇拜偶像的情結,桑小嫻功課好又不懼惡勢力,她還滿喜歡的。成水漾就不同了,她老是趾高氣揚地扔一張百元鈔票到桑小嫻的桌上,凶巴巴地用指節敲著桌面,「喂,我先交一百塊,記滿十次你再跟我要!」結果,號稱國一甲兩大美女的桑小嫻和成水漾都互看對方不順眼,一見面就猛翻白眼。
幹部選舉開始,照例,第一個要推選的是班長。
「我推薦羅映雪同學當班長。她聲音洪亮,很適合喊口號。」曹葦杭一點都不像剛轉來的同學,很快地融入班上的氣氛。
「對呀,全班沒人比她更大嗓門了!」馬上有人大笑著附和。
羅映雪氣得握緊拳頭。她最痛恨為別人服務了,當班長多累呀,每天升降旗要帶隊,上下課要喊口令,還有一大堆雜事要做,煩都煩死了。
她本來還存著一絲僥倖,心想像她這麼懶的人,一定選不上的,沒想到全班幾乎都投給她了,那豈不是代表大家有志一同地覺得她很懦弱無能嗎?
曹葦杭那個混帳王八蛋!
接下來,大家就如同之前沙盤推演的,提名傅衍平當風紀股長。
何法琪的臉霎時垮下來,臉上的一層厚粉彷彿隨時會龜裂、剝落。
「我想……傅同學不太適合吧?」何法琪假裝客氣地笑了幾聲。她的笑聲立刻被台下的抗議聲浪淹沒,根本沒人理她。唉,這就是民主制度的缺陷啊。
傅衍平是全班最愛惹是生非的一個,動不動就和他校的流氓幹架。他老爸還是惡名昭彰的角頭大哥,依她看來,傅衍平以後鐵定會繼承衣缽,把他爸的「事業」發揚光大。
想到自己可能會教出一個名震全台的通緝犯,何法琪就沮喪不已。
剛開始,她還很有耐心地說道理給他聽,誰知道傅衍平絲毫不領情,正眼都不瞧她一眼。五分鐘一過,她才剛導入正題,講得起勁時,他居然不耐煩地看了看表,很沒禮貌地打斷她的話,「說夠了沒?我媽等我回家吃飯。」然後掉頭就走,好像肯聽她說五分鐘已經夠給她面子了。
那群小毛頭到底吃錯了什麼藥,竟然要推選他當風紀股長?那不是和教竹聯幫的頭頭去當警政署長一樣可笑嗎?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不過同學們可不這麼想。
過了一個學期,大家早把彼此的性子摸透了。傅衍平兇惡歸兇惡,卻從沒欺負過班上同學。而且,他自從被何法琪以「感化」為由,調到桑小嫻旁邊坐以後,簡直成了全班同學心目中的英雄。只有他敢把桑小嫻用來記人的筆記簿搶過來撕掉,還敢惡聲惡氣地罵她,「你煩不煩啊?錢又不是你在賺!」
對嘛!每個人聽了都這麼想。
「我……」何法琪舉起手對台上的主席說:「我提名桑小嫻繼續當風紀股長。」
「沒有人會選她的啦!」大勢底定下,那些以前怕桑小嫻怕得要死的男生紛紛放大膽子嚷了起來。
結果,桑小嫻只得了一票,那還是她自己投給自己的,不用說,何法琪的惡夢成真了。
選到最後一個班級幹部體育股長時,羅映雪不甘示弱地提名曹葦杭。
她以為每個人都和她一樣討厭當幹部,誰知曹葦杭樂得很,高票當選後站起來發表感言,「謝謝羅同學的提名和大家的支持,我一定會盡力當好體育股長,讓和羅同學一樣缺乏運動細胞,跑不快、跳不高的同學都能愛上體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