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程淺
此時此刻,我還是不後悔嫁給他,看來我是沒救了!
從小到大,身旁的女性朋友很喜歡問一個老掉牙的問題:愛人與被愛哪一個幸福?
我的答案一概是「愛人」。因為我覺得自己很死心眼,愛上一個男人就會死心塌地的;但如果我對一個男人第一眼沒什麼特殊感覺,那以後大概也就如此了,把我捧上了天也是無用。讓別人愛上我,對我而言可能遠比較簡單!
只是……聶詠夷和我會不會是同類的人?
正發呆的時候,我聽到一聲細微的呻吟聲。我輕聲走回床邊蹲下,只見聶詠夷額間沁出汗水,嘴裡不斷喃喃自語著。
聽清楚了他的囈語後,我忍不住心痛,默默地為他拭去臉上的汗。
「香凝!」他大叫了一聲,坐直了身子。
「作噩夢了?」我很溫柔地問著。是不是他常這麼夜半驚醒?
「嗯。」他悶悶地應著,神情有些懊惱。
「我去倒杯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現在的我也很需要別人安慰呢!
他拉住了我,「不生氣?」
我搖搖頭。
「或許分開睡好些,我吵得你沒法睡了。」他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撫著我的長髮。
一瞬間,我很想開口問他究竟愛不愛我,終究是問不出口。何必呢?為難他也為難自己。
第四章
婚後,我仍舊在爸爸的公司工作,這一點聶家的兩位長輩和聶詠夷都沒有表示意見,他們都能體諒我是蘇氏企業唯一的接班人。
爸爸經常問我怎麼還沒懷孕,媽媽更心急地囑咐我:若是生了男孩,就和老公打個商量,讓孩子跟著找她,反正聶家已經有予勁可以傳宗接代了。這年頭,雖說女權運動如火如荼地展開,但被香火傳承觀念困住的反而是女人。我媽就是個標準的例子,她一向都把蘇家的血脈傳承攬為己任。
爸爸對媽媽的看法很不以為然,他說:「盼盼的孩子就是我們的孫子,姓什麼哪有差別?」
媽媽就回了他一句,「既然姓什麼沒差,那就姓蘇啊!」
吵歸吵,我想爸爸不會不懂媽媽心裡那一份深情摯愛。或許就是因為爸爸一直以來都認為只有個女兒也很好,才讓媽媽更想讓蘇氏一門在形式上也能延續下去。
其實我公公婆婆也一再鼓勵我多生幾個,理由不外乎聶家產業龐大,多生幾個孩子就可以多些人手幫忙。有時候我真覺得奇怪,台灣有名的家族企業多半是股票上市公司,如果後代接班人能力較差,那豈不是拿投資人的錢在開玩笑?中國的帝王時代雖然結束了,但封建制度仍以另一種形式在政經界中存在著。不過,聶家至少三十年內都不會有此困擾,因為聶詠夷十足是個將才。
我公公廣結善緣、處事圓融,聶詠夷也頗有乃父之風,只是他比較不熱中應酬。公公雖說年紀大了點,但對於各類大型的商界會議與邀宴可是很少缺席的呢!
孩子的事,我問過聶詠夷,他說尊重我的意思。對於這個答案,我自然是有些失望。
大概他有了予勤、予勁,對小生命就少了份期盼吧。
我想,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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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過後,我們家隔壁搬來一對夫婦。聽說那位先生投資海外房地產非常成功,更讓人羨慕的是他們夫妻感情很好,老是形影不離的。
有一回,我們家裡的管家王嫂休假,我自己一個人上附近的超巿買些日用品時,看見他們夫妻倆推著購物車有說有笑的,當時我真希望聶詠夷也陪在我旁邊。
「嗨!你是住隔壁的聶太太吧?我們剛搬來不久,改天應該登門拜訪才是。」那個年輕太太的視線不經意間和我相觸,便熱絡地打起招呼,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知道我是聶太太,我還不知道她怎麼稱呼呢。
她彷彿看出了我的疑慮,笑著自我介紹,「我先生姓孫,你叫我小藍就行了。」
最後,她先生在她不顧我的推拒而一再堅持下,提著我們兩個女人所採購的大包小包東西,三個人一同漫步回家。
當天晚上,我忍不住向聶詠夷提起,「你認識隔壁新搬來的那戶人家嗎?」
「只知道那位先生是做房地產的。」聶詠夷正看著晚報上的股巿行情,手上還拿著紅筆圈點著,根本沒有很認真的聽我說話。
「那是我告訴你的!」我沒好氣地說著,繼而又換上充滿熱情的口吻,「好羨慕他們哦!今天孫先生陪孫太太去買菜口也!」
「你在暗示我以後該陪王嫂去買菜嗎?」
「喲,聶總經理也有幽默感啊!」算了,讓他專心去研究股巿行情吧!我們住的這棟華宅單靠他拿的薪水和紅利是賺不來的,儘管他貴為聶氏集團的高級主管。
「盼盼,」他斜睨我一眼,捏了捏我的鼻子,「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天啊!」我誇張地大喊一聲。「日理萬機的聶總經理居然記得我的生日?!」
「少來!今天晚餐時,是誰拿著蛋糕目錄問那兩個小傢伙想吃什麼的?」
對啦,是我啦!還差點掀起家庭革命呢!予勤堅持要吃巧克力口味的,她弟弟說吃巧克力會變肥豬,誓死不從。最後只好用抽籤的,壽星我抽中黑森林蛋糕,皆大歡喜。
聶小少爺畢竟見識較淺,不知道黑森林蛋糕也是用巧克力做的。
「給我個驚喜嘛!」我自己說要什麼不是很沒意思嗎?這是我在這個家過的第一個生日呢!
他低聲笑了,「你這種金枝玉葉的大小姐,會有什麼禮物能讓你驚喜?」
當然有,只要他有心的話。
「那你呢?銜著鑽石湯匙出世的大少爺,想必更沒東西能上你的心吧?」我順便打探一下,等他生日時就可以送份深得其心的禮物。
我側過頭直盯著他等答案,卻只望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傷痛和嘴角一抹淡淡的苦笑……
原來,能夠上他的心的也不過於香凝一人。
為什麼我隨便一句話都會勾起他對於香凝的回憶?
「以前你都送些什麼給她?」我實在好奇。
「不關你的事。」
他的話像冷箭般刺傷了我原本溫熱的心,我真的沒別的意思啊!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歎了口氣。「你到底想要什麼?」
到底想要什麼?我不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生日禮物又不是非要不可!
「不用了。」我冷冷地拒絕了他的求和,心裡暗自決定生日那天去精品店狠刷他的卡洩憤。
「盼盼,別為了這個同我吵架。」他摟住了我的肩。
「你愛不愛我?」不管了,我就是問出口了!如果他說「愛」,那我還需要什麼生日禮物呢?
「這很重要嗎?」他的表情十分無奈。
「對!」
「對不起。」他竟然連敷衍我一下都不肯!
「那你什麼時候才會開始愛我?什麼時候才會忘了那個女人?」
我發誓,我真的不想這麼咄咄逼人的。
「我不想騙你。有些人、有些事,是一輩子放在心上,沒法子忘的。」
原來男人也會情深至此。常有人說男人是感官的動物,但顯然聶詠夷與眾不同他心中愛著的一直是一縷幽魂。
「生氣了?」他輕哄著我。
我搖了搖頭,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會用其它的東西來補償你。」他很認真地對我保證。
我要其它的東西做什麼?
「晚安。」我輕啄一下他的額頭便鑽進被窩睡了。我不想讓他看出我心中的脆弱,也不想再辯解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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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聶詠夷在我二十三歲生日那天送給我一支翡翠簪子。
那支簪子的做工很精緻,翡翠的色澤光潤透明,讓人愛不釋手,可是……
「我不會用這種東西口也!」我對聶詠夷抱怨著。我又不屬於古典美人那一型,送這麼好的簪子給我簡直是糟蹋了!
「我教你。」他拉我到梳妝台前坐下,細心地盤起我的頭髮。
從鏡子裡看到他站在我身後,低著頭專注地弄著我的發,我不免有些神傷。他一定是從於香凝那兒學來的!任著一縷一縷的髮絲在手指間穿梭流洩,那種甜蜜的感覺大概和古人所說的「畫眉之樂」相差無幾吧。
他想在我身上尋找她的影子,或者是往日的回憶嗎?
「你想把我打扮成香凝姊的模樣啊?」我幽幽地問。
他愕然地停下手中的動作,挨著我身邊坐下。
「當然不是。」他將我摟近了些,很耐心地對我解釋,「我只是覺得你把頭髮盤起來會很好看。我以為幫你弄頭髮可以增進感情的。」
所以他們的感情那麼好?我實在不該在生日這一天這麼鑽牛角尖的,卻偏偏克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
「盼盼,你若要為這個同我生氣,這輩子我們的架會吵不完!」
這輩子?
「你確定要和我過一輩子?」和他吵一輩子,似乎也是件挺吸引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