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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文 / 陳怡璇

    第一章

    很奇怪的一場喪禮,沒有哭泣聲,沒有哀樂;站在墳前的是幾張冷漠的臉,看著格棺的工人將泥土覆在棺木上,彷彿棺中的人與她們全無關係似的。

    若是地下的人有知,將如何看待他在人世間與他關係最密切的四個女人,在他走後面無表情,看不出是解脫?是漠然?

    王絲薇吐了口氣,對著身邊的三個繼女說:「我們走吧!」

    一身黑衣的秦盈姿,冷冷地一笑。

    「這下你可以稱心如意、名正言順地找你的姘夫去了。」

    「你這是對長輩應有的態度嗎?」王絲薇惱怒地揚眉。

    「長輩?得了吧!」她嗤鼻。「你的行為什麼時候像位長輩了?」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批評。」即使在這種淒悵的日子,也不願臉上無顏色;王絲我依然描繪精細的臉上,相當陰沉。「雖說你老子一死,我們已沒有半點關係,但畢竟在名分上我仍是你的繼母!」

    「一個淫蕩的繼母。」

    「吵了那麼多年,在這種場合也要吵!」最小的秦珍婷,生氣地喊。「你們就不能安靜些嗎?」

    葬儀社的人已離去,墳前只留下她們四人;她們的關係相當微妙,三個姊妹沒有來自相同父母的血緣。「要安靜可以,不過得在你們同意遷出屬於秦家的房子後。」秦盈姿環掃她們一眼。「你們鳩佔鵲巢已很久了。」

    「你想爭奪財產,恐怕要大失所望,那已經是我的屋子。」王絲薇淡淡地說。「是你老子該給我的補償。」秦盈姿臉色大變。

    「房子已過繼給你?」

    「別那麼吃驚,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爸爸的法定妻子,他的財產繼承理該以我為先,何況——」王絲薇轉臉看問身後的墳系。「何況是他欠我的。」

    「他沒欠你什麼。」她憤怒地說。「是你這個妖精拆散了我的家庭。」

    「不要妖精長、妖精短的。」王絲薇笑了聲。「再說這筆帳你該找她們兩人的媽算,跟我可無關。」

    「你真不要臉!」素珍婷怒吼。「害死了我媽!」

    「這叫現世報,你媽不也逼瘋盈姿的媽?」王絲薇一點也不以為忤。「要不是你老頭死得早,我的位子也有可能被別的女人取代。我就絕不會為男人尋死覓活的,是你們的媽太笨了,傻得將男人看成惟一的依靠,才會想不開。」

    「你的確很聰明,聰明得可以將我那個風流老爸玩弄於股掌之間。」秦盈姿恨聲地說。「我可不會讓秦家的屋子住進一對姦夫淫婦。」

    「我陪你那個糟老頭爸爸睡了三年,總不能什麼也沒撈到是不?」王絲蔽在媚笑了聲後,臉色一變地往下沉。「盈姿、雅綺不說,就只剩你珍婷,在一個星期內,你得給我搬離開屋子,我可不想養一隻會咬主人的狗!」

    「你真是蛇蠍心腸!爸爸的屍骨才一下葬,你就急著趕我出門。」秦珍婷對著墓碑喊:「糊塗的男人,你不是自以為精明嗎?為什麼沒看清與你同枕共眠的女人是一個心腸狠毒的娟婦?」

    「別說那麼多了,你老子早已入土為安,根本聽不到,別再浪費口水了。」王絲薇情做地說:「回去盡快收拾你的東西走人,才是要事。」

    素珍婷氣得雙拳握緊。「你太可惡了!」

    「想打人嗎?」王絲薇豐滿的胸脯挺向前。「不要以為你們有三個人我便會怕。」

    「別把我算上。」秦盈姿冷冷地說。「你們這幾個對我而言,沒什麼不同之處,全是破壞我家庭的妖女、妖婦。」

    「嘴巴放乾淨些!」素珍婷不快地抗議。「說什麼我們也有一半的血緣關係,什麼妖女長、妖女短的。」秦盈姿嘴角不屑地往下撇。

    「我可不承認你是我的妹妹,你的血液中有一半是來自那個搶人丈夫的妖婦,你不是妖女是什麼?」

    「有意思。」王絲薇幸災樂禍地拍了下手。「自家人吵起來了。」

    這是場什麼樣的鬧劇喪禮?一直沉默的宋雅綺,嘴角浮上譏笑的笑容。繼父啊繼父,你不是一向以風流自居,自認為可以掌控身邊的女人嗎?何不再張開你的眼睛、再張大你的嘴,再次命令她們屈於你的控制之下,你不能是不是?因為你一向辦牙咧嘴的形體已成為一具死屍,再也無法強悍地頤指氣使的,對不?

    「他死了,你很高興是不是?」秦盈姿見她臉露譏諷神色,憤怒地將箭頭指向她。「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壞心眼。」

    「不要侮辱我的母親。」宋雅綺目光冷峻。「否則……」

    「否則怎樣?」孟盈姿雙手插腰,悍然地踏上前一步。

    「否則讓你的脖子歪一邊!」接聲的是秦珍婷。

    「珍婷。」秦盈姿沉臉地說:「別忘了你姓秦,不姓宋!」

    「你不該污蔑我的母親。」

    若是有個外人在此,一定會被她們一會兒不是同個父親;一會兒不是同個母親的複雜關係,弄得滿頭霧水。其實很易懂,三人中只有宋雅綺身上不是流著相同父親的血液。秦裕龍拋妻,娶了喪夫、帶著個拖油瓶宋雅綺的吳瘤梅;秦盈姿的母親禁不起此打擊,精神崩潰地埋在自己的世界裡,全然認不得自己的女兒、親人。而後秦裕龍與吳麗梅生下與秦盈姿年紀相距十歲,與宋雅綺差距八歲的秦珍婷,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畫上句點。喜歡拈花惹草的秦裕龍,在步入老年時,一如當年踢掉髮妻般的拋棄吳麗梅,娶了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多少的王絲薇。於是,老夫少妻,總不免上演出寂寞少婦紅杏出牆的老戲碼。

    「知道嗎?你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秦盈姿眼睛閃著恨意地瞪著宋雅綺。

    「當然知道。在過去的日子裡,你何曾忽略過提醒我這一點?」

    離開幾年,她已不是昔日怯弱的來雅綺,她無畏地凝視著秦盈姿的視線,已有許多年未見秦盈姿,她於美麗中,多增添了抹成熟的嫵媚。

    ☆☆☆

    打從小時起,與美艷的秦盈姿相比,她便有如只醜小鴨站在天鵝旁般的卑微;秦盈姿是個人見人誇的小美人,而她瘦削的身軀,總是秦盈姿陽光背後的陰影,她曾像渴望陽光般的崇拜過秦盈姿,試著與她相處,但秦盈姿對她的恨意在那個陰雨霏霏的下午,她踏入秦宅的那刻起,就已然形成。

    那年她七歲,怯怯地牽著母親的手,走進秦家寬大的宅邸時,九歲的秦盈姿穿著白色紗裙,梳著光滑的頭髮上綁著紅色的蝴蝶結,漂亮、驕傲地站在階梯上,由高處陰冷地俯視她們母女,那模樣就仿如童話裡走出的公主般;而她卻與秦盈姿恰恰相反,雖曾細心梳理過的頭髮,早已被風吹得凌亂,身上的紅色新衣在門外不小心踩上水窪,綴上無數的泥花、狼狽不堪。

    「野狗!」

    那是秦盈姿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怯弱的她雖感憤怒,但對著秦盈姿高傲的氣勢,只能握緊母親的手,無助地反駁。

    「我不是野狗。」

    「你是!你和你媽都是!一隻隻勾引男人的大母狗,和一隻髒兮兮的小野狗。」

    當時的秦盈姿已伶牙俐齒、言辭鋒利;而在往後的歲月裡,她更是領教從那張利嘴所發出的嚴苛指責與輕視。

    ☆☆☆

    這是他的第一堂課。

    「各位同學,從這學期開始,我將擔任你們的數學老師;首先,我先介紹我自己,我是……」

    呂彥良鄭重其事地在黑板上大大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對教育英才,他一直懷有份抱負;從小時作文題目

    「我的志願」,很確信地寫下「老師」兩個字開始,他即不曾改變初衷地朝這條路而前進。

    看著台下聚精會神的腦袋,他深感滿意,還有什麼比在那些措懂的腦袋中裝進知識,更讓人欣慰的了?

    「翻開課本第七頁,我們來做上面的例題……」

    呂彥良將題目寫在黑板上,準備好好發揮專長,但轉過身看到第一排最後個位子的女學生,竟堂而皇之地趴在桌上呼呼大題!

    沒弄錯吧!?星期一的第一堂課就如此疲倦,想必是昨天玩瘋了。

    他沒好氣地問班長。「第一排最後個位子的同學,叫什麼名字。」

    「秦珍婷。」班長答。

    「秦珍婷!」他喊。

    神遊夢境的秦珍婷沒聽見,仍沉沉地趴睡著。怎有這種學生?呂彥良滿腔的教學熱忱,不免受挫了些。

    「秦珍婷!」他拉高聲音地又喚了次。她仍好夢正酣兀自睡著,呂彥良歎口氣。他的第一堂課,竟不被捧場。

    「旁邊的同學叫醒她。」

    坐在她身旁的學生,用手肘推了推她,只見她仍不知身在何處,揉著迷濛的眼睛。

    「這麼快就天亮了……」

    她的話引來哄堂大笑。

    怎會有這麼頹廢的學生?呂彥良搖頭,看她外表長得眉清目秀、聰明伶俐,不似那種叛逆的模樣……但叛逆有固定的模子嗎?他甩開心中的不實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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