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陳希桐
卡在舊愛與新歡之間的雙穎,面對這棘手的問題,還真是左右為難,看著虛弱憔悴的上薰躺在病床上,他實在不忍棄她而走,這有違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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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靈走後沒多久,上薰已微微地甦醒了過來,見雙穎用手撐著頭打著瞌睡,她也不好叫醒他,她吃力地用手去勾熱水瓶,一不小心,翻撥了一旁的小水杯。
「小心!」雙穎猛地驚跳起來,機靈地扶住往病床下墜的上薰。「叫我一聲就好了,看,差點摔下去。」
雙穎將上薰的身子挪回床上,動作之細緻,如對初生嬰兒般地縝密,任何一個小動作都是如此溫柔體貼,她以往不曾有的感動,全在這一秒引爆了。
「雙穎!」她突然沿著床欄攀上了他的手。「我對不起你,我太任性了!」
「事情都過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他一直在拉平縐褶的床單,眼光並沒專注在上薰身上。
「你現在看我這樣,一定很嫌棄我,對不對?要不然,你怎麼都不看我?」哀戚的聲調,在在都提醒著雙穎一切都不對勁了。
他取出一顆蘋果,專心地削下一圈圈的蘋果皮,笑說:「別胡思亂想那麼多了,來,吃一塊蘋果。」
他將蘋果遞送到她嘴邊,唇未啟,而淚已滴落。
「我們之間完了,對不對?」水汪汪的眼眸,發出不平的哀鳴。
「先把病養好再說,好嗎?」這次,他認真地看了上薰一眼。
「回答我,我不需要同情。」強烈的本性,又恢復她以往的驕氣。
雙穎放下手邊的蘋果和刀子,抽了張面紙拭手。「我現在不想談這件事!」
「你怕了?還是不好意思說,那讓我替你說好了,你不會再喜歡我了,你現在心中的那個至愛,就是和你從小青梅竹馬的陶霜靈,對不對?」上薰一語切中雙穎的痛處,這些話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窩。
窗外淡淡的清風吹得黃葉婆娑紛飛,正如雙穎那亂糟糟的心情一模一樣,面對上薰這種咄咄逼人的詢問,他很難答覆。
「上薰,我記得我們在一起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興趣,在音樂的領域一起成長。仔細想來,我們僅僅活在自己的小世界當中,不愁吃穿,陶醉在自己編織的天空,從來都不清楚我們跳脫這伊甸園後,種種的波折與困難降臨到我們身上時,是否有能力攜手度過?從回台灣之後,我發現我們都太脆弱了,脆弱得不堪一擊,有點風、有點雨,就可以讓我們的感情像紙糊的金魚撈子,一戳就破,你是否也有同感?」雙穎話說得慢,不急不躁,但是情真意切。
「那是我們在維也納不會碰到你現在的這個初戀情人!」上薰執拗地認為不是她的錯。
「剛開始你發現到我喜歡上她了嗎?就算今天不是因為她的關係,難不保就會又無端再冒個女人與你爭風吃醋。你耳根子軟、脾氣又好強,出了事情就只是無謂地逃避,當我和那群債權人糾纏不休時你在哪裡?當我需要你為我巡迴表演伴奏時,你竟是與別的男人在一起?難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抵不過別人煽風點火說個兩句話嗎?」這段日子感受到的一切,他一股腦兒的傾吐出來。
第一次聽到雙穎如此沉痛的質問,她覺得自己好傻,不但意志力不堅強,還任性做了一些無法彌補的事,在最無助的時候,竟然輕易地將自己送入豺狼的口中,一想起絮語、禹昕這兩個人,她更是憤而猛捶床被。
「都是他們慫恿我的!是他們害的。」上薰的不平劃過了病房的寂靜。
「他們沒害你,到現在你還不覺得自己也有不對,責任都推卸到別人身上去,上薰,別再太孩子氣了,這樣子你一輩子都不會長大的。」他想在今天徹底點醒她,不讓她再自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上薰愣愣地聽著,臉色陰晴不定。她自小嬌生慣養,從來沒有受過一點委屈,更不知道什麼叫反省自己。雙穎的一番話,無疑是當頭棒喝。
雙穎舀了一碗雞湯給了上薰。「這是霜靈帶來給你補身子的,你不要懷疑她有什麼企圖,剛才我們也很明白地聊過,她不會在乎是否會與我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對你,也是盡點朋友應盡的綿薄之力罷了!」
怔怔望著那一碗油澄澄的香濃液體,她不敢相信這是與她互有心結的女子為她做的一切,相形之下,她好羞於自己的歷練和付出的情感,是何等地微渺,她會尊重雙穎的選擇,而她也有個底,明白自己的明天將會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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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後。
上薰已恢復了差不多,為了將剩下的幾場表演結束,不讓向隅的觀眾抱怨連連,他們還主動加演兩場來彌補這些日子以來所爆發的不愉快事件,只是,在每一場的演奏會上,都不見霜靈的蹤影。
透過電視媒體的報導,霜靈看到的是人山人海的民眾和迎接他們的歡樂場合,加上記者們大力添油加醋,誇大辭彙道:「金童玉女,撥雲見日,再現樂壇抒情晴空」時,她一條橡皮筋便不偏不倚打中楚雙穎的臉,遙控器一按,頹然地坐入沙發中。
「看吧!我說得沒錯吧!這種男人我見多了,就跟古代陳世美一樣,負心漢一個。」紝妍切了一盤柳丁端了出來,正好讓她撞見這一幕。
「姊!你別說了好不好?人家都快煩死了。」她將頭埋進坐墊之中,一副懊惱模樣。
「花兩千萬買到一個謝謝,你也夠凱的了。換了是我,放在銀行生利息就夠花了!」她不安慰霜靈,還盡說風涼話激她。
霜靈一個抱枕丟了過去。「吃你的柳丁啦!話那麼多。」
陶母聞到爭吵聲,便來到客廳。「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你妹妹在難過,還這麼激她。」
「媽!」她撲進陶母懷中,哭得悲淒淋漓。
「你又沒確定雙穎非那女的不娶,現在哭不嫌太早了!」她拍著她的頭髮,要她不要太悲觀。
「可……可是你看他在電視上還和那女的有說有笑,那我算什麼?今天能讓他重新回舞台的是我,不是她!」她好不平衡,這是什麼道理?
「也許他只是作作戲,在電視鏡頭前面本來就要弄點噱頭好讓演奏會更多人去捧場,雙穎這小孩子我從小看到大,他不是這樣的人。」陶母絞盡腦汁也要說出一番道理來。
「不是這樣的人?那才有鬼!從上薰一住院他就慇勤得跟什麼一樣,而我?老像個歐巴桑替他們料理三餐,我又不是菲傭,這算什麼嘛!」
「你這孩子還說人家心眼小,自己還不是容不得雙穎多關心一下對方,你不也說她被折騰好幾個星期,身子都搞壞了,他照顧她是理所當然,在台灣她也沒別的親戚,難不成你要去?」畢竟是老一輩人的思想,堵得霜靈想回嘴都找不到台詞。
「想得美喲!吃飽撐著。」她揚起下巴,臉上清清楚楚寫著「不爽」兩個字。
「那你就別太鑽牛角尖了,過幾天,媽保證他會有所行動的。」這一番話使霜靈充滿信心,又讓她對未來的兩三天充滿希望。
「媽!你就一邊倒地替他說話,好像他是你兒子一樣。」她已漸漸取得平衡點,語帶嬌嗲。
「雙方建立不起信心,就只會今天你猜我如何,明天我懷疑你怎樣,這種關係怎維持得下去?我嫁你老爸這麼多年了,還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也過了這麼多年。想一想,女人還是別太計較得好,傷了身體多划不來。」聽完陶母這過來人的心情,霜靈也有感於上薰的前車之鑒,也就不那麼氣了。
誰知,到了晚上十點多,楚雙穎竟親自來到她的家門口了。
而且……還帶著一大把玫瑰和一個擴音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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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呀!」紝妍剛往床上一躺,就聽到對講機的鳴聲大作。
「陶姊嗎?我是雙穎!」
「雙穎!」媽呀!她差點話筒握不穩,這臭小子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想被剝皮嗎?
「是誰這麼晚還在按鈴?」霜靈一頭亂髮,跋個拖鞋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哪家沒教養的小孩?」
紝妍將她抓到對講機前面,指著上頭的螢幕,用唇語念著:楚雙穎,她揉了揉眼睛,這拿著花,穿得跟國慶大會司儀服飾一樣的男人,竟是楚雙穎,他不去跟他的鋼琴師溫存,跑來這幹麼?
「跟他說我不在!」她壓低聲音,要紝妍回掉他。
「我妹說她不在!」紝妍不多考慮便回了一句。
「你怎麼這麼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她這麼白癡的女人了。「這下該怎麼辦?」
「你到底要不要讓他上來?」紝妍又靠她耳邊問。
霜靈除了咬指甲外,她也沒轍了。
「這樣好了……」紝妍想出一計高招,雖然老套,但屢試不爽。
「叫我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巴不得我早點投胎呀!」霜靈想想不妥,怪高難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