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陳希桐
半晌,電台的小姐聲音沮喪地傳來。「陶小姐,很抱歉,目前並沒有司機拾獲你的遺失物,你方便留個電話的話,一有消息,我們馬上會通知你……喂!小姐,你還在聽嗎?」
整個話筒如垂吊的絲瓜在半空中晃蕩著,霜靈兩眼呈無神狀仰望天花板,這下糟了,重新申請所有證件的話又會搞得她神經細胞不知又要死上好幾十萬個,然而,事實明顯擺在眼前,她也只有歎自己的粗線條,太無所謂的生活理念,終於令她感受到痛苦的下場。
「丟就丟了,趕快想辦法彌補比較重要,經銷商的錢我先跟我老公調頭寸好了,你別想太多,有了這次的經驗,順便可以改一下你那散漫的個性也好。」嵐軒點到為止,她明白現在不管再說多少,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霜靈正處於肝腸寸斷、六神無主的恍惚神態下,店門上的風鈴竟清揚般地脆響了起來。
「先生,對不起,我們已經打烊了。」嵐軒很禮貌地向他指了指「closed」的牌子。
那男子不慌不忙地從身後提起一個無尾熊的精緻包包,問道:「這裡是不是有人掉了包包?」
第二章
「是你?」霜靈的眼珠整個爆亮了起來,是海市蜃樓還是沮喪過度下的視線模糊,門口站的那個人不就是楚雙穎?
這有點荒誕離奇吧!篤信科學的她也不得不相信緣分就是如此的美妙、驚人。
「你下車的時候忘記把這個包包拿下車,很不好意思,我不得不打開你的包包看看你的證件及地址,不然我無法親自為你送來。」雙穎小心地說明自己的誠意。
霜靈再次將雙手伸向那毛茸茸的絨毛熊寶寶,能再撫觸它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謝謝你!」態度含著無比的羞赧。
嵐軒挪了挪步伐,湊到她耳邊低語道:「這人你認識?」
「就楚雙穎嘛!」她也低聲回答她。
「他看起來不像你說的那麼無情,挺斯文的嘛!」又是一句嘀咕。
「斯文無心有什麼用?就是這樣才會教人更心灰意冷。」霜靈也在她耳畔嘰咕了兩句。
「若真如你所言,人家就沒必要撿到你的東西還親自送來了。」嵐軒不以為意,對霜靈的話可信度分數越打越低。
兩個女人自顧自地閒聊了起來,全然忘了應該具有的禮貌。
「你們就決定讓我一個人站在這裡看你們竊竊私語?」雙穎適時中止兩人的私語,抿著淺淺的笑意梭巡兩人。
「今天還有剩些尼泊爾油酥茶,你要來一點嗎?」霜靈很大方地邀他喝茶。
雙穎十足十配合她的善意。「想不到你們這樣一間規模不大的店,還會賣這麼特殊的東西。」
「只怕這種粗糙的東西,不合你的胃口。」她將茶端了上來,濃濃的油酥香還泛起朵朵的泡沫圈。
嵐軒明白這兩人必有一番誤會需要澄清,忙假意看了一下手錶道:「我得回去煮宵夜給我老公吃了,免得他又要發表『休妻大論』!」
風鈴聲再度響起,隨著鈴聲漸杳,霜靈首先打破這凝窒的氣氛。
「謝謝你替我找回這個包包,說吧!要我怎麼謝你?」霜靈不希望虧欠雙穎任何東西,既然他視她為陌路,她也無需獻慇勤。
「那……我能不能借你的手帕看一下?」他也不拐彎抹角,這回前來,不也正是為瞭解這道結嗎?
「手帕?什麼手帕?」她完全忘了自己有什麼特別的手帕。
「你是不是有一條手帕,上頭繡有兩句長恨歌的句子?」他說明了自己想要的,神情難得一見的認真。
「誰告訴你的?」
「你忘了你自己在計程車上曾拿著在手中搓揉嗎?」他替她拾回記憶。
霜靈更是不解。「莫非你想要那條手帕當作你送回背包的報酬?」
「當然不是,我能否知道這條手帕的後兩句句子怎麼沒有繡上?」天秤座的追根究底挖真相的毅力浮在雙穎執著的眉宇之間。
「這對你很重要嗎?」她越來越不欣賞雙穎這種婆婆媽媽的優柔個性。
他直截了當回了一句:「因為我有一條繡了後兩句的手帕,且手帕的質紋、字體的形狀,完全和你的一樣,也許冥冥之中,我們過去真的有一段緣分需要證實,不是嗎?」
「夠了!」霜靈越聽越討厭他的矯揉造作。「求你別再演那種萬里尋親的惡作劇,行不行?既然你說不認識我,看了我也沒有一點高興,何必再假惺惺問這些無聊的問題。」
「我沒那個意思,坦白說,我曾經出過一次意外,傷到了腦部,以至於一些小時候的回憶全都不記得了。從我恢復記憶開始,就是在維也納學樂器,所以,我才會這麼積極去回想我是不是真的在什麼地方待過,認識哪些人?只可惜,我父母親並未告訴我任何童年往事,只有說生意失敗了,在台灣待不下去,其餘的,我一概不知。」
這種事聽來有點像X檔案一樣玄,不過,如果他有意要澄清的話,這些情節聽來又合情合理。
「照這麼說,你在機場不是故意不認我嘍!」她重塑對他的觀感,但並沒有一下子被這突來的喜悅沖昏了頭。
「如果那是我的故意,現在我特意跑這趟路來不就沒有意義了嗎?」他彷彿期盼烏雲散後的曙光,凝眸注視著霜靈的嬌顏。「你願意帶我回時光隧道,多告訴我一些事嗎?」
「這個嘛……」她調皮地賣了個關子。「看你的誠意嘍!我的心靈一向是很脆弱的,要重新彌補是得花工夫的。」
「沒關係,我在這裡將公演兩個月,只要你不怕我煩,我會不斷表示我的誠意。」他對霜靈這種天真又帶點倔強的個性深深覺得受到吸引,沒想到,在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裡,找到一位既陌生又熟悉的故人,這種因緣際會,倒也給雙穎的枯躁生活中多注入了些活力。
不知不覺中,油酥茶已然冷卻了,霜靈又替他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奶茶,開始暢聊兩人幼時甜蜜的時光。
***
深夜兩點。
雙穎帶著滿滿的收穫回到飯店。
他仔細地聆聽霜靈所描繪的那些舊日回憶,他驚訝於她超強的記憶,竟然如數家珍般地將兩人小時候的一些趣事,鉅細靡遺地說給他聽,短短的幾個小時,他渾然陶醉在這種尋找自我的過程中,像拼圖一樣一塊塊組成了完整的童年。甜滋滋的澎湃浪花,久久在他內心翻湧不休。
直到開鎖走進房間之後,這份喜悅的繽紛心情,立刻變成灰濛濛的陰霾。
「你該不會是時差還沒調過來吧!」一進門,冷冷的質問聲迎耳襲來,雙穎的頭皮一陣發麻。
「你怎麼還不睡?」他解開領帶,不想針對她的奚諷多作解釋。
「我睡?我怎麼睡?你從傍晚出去到現在才回來,也沒在櫃檯留言,以前你要去哪都會跟我說一聲,今天不聲不響就走,你教我能睡得安心?」上薰從籐椅上躍起,卸妝後的素雅仍帶些迫人的尖芒。
「別老像小孩子一樣要我凡事匯報,可以嗎?我已經是大人了,有權利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雙穎已走進浴室入沐,而上薰仍隔著一扇門對峙著。
她掄拳在門板上敲了兩下。「那你說,整個晚上都去了哪裡?」
「去……去街上逛逛!」
「你騙鬼啊!今天我約你出去,你說你人不舒服,何況,有什麼店開到凌晨一、兩點還在營業的。」她完全不接受雙穎的理由,一直杵在門外不善罷甘休。
「我不小心碰到朋友,一時聊開就忘了時間。」門內的聲音在水聲的嘩啦干擾下,顯得有些模糊。
上薰發覺他的話中全是謊言,而且是紙糊的謊一戳即破,因此,更加氣惱。
「楚雙穎,你在台灣半個人也不認識,哪來的什麼朋友?分明是去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說呀!」她拍門的聲音又急又響,不規律的嗓音,惹得和尚都想跳起來罵人。
「你發完神經了沒?」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冰寒的冷水也抑不住他的脾氣,令他不禁憤而打開了浴室門。
上薰嚶嚀起來。「你敢罵我?也不想看看這幾年你家的危機都是誰幫你們熬過的,要不是我去求我爸,你們家早傾家蕩產了。」
最近這幾年的大小爭吵,上薰總是把這種施捨掛在嘴邊,她是多麼需要面子的人,當然不希望雙穎在外頭搞三拈四被小報消息逮個正著,無形當中,這儼然成了一種軟禁的囚牢,要不是官家財大勢大,不成材的父親老沾著別人的權貴過活,他也沒必要當個乖乖的窩囊廢。
「算了,隨便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想睡了。」不去回應一個女人的無理取鬧,就是充耳不聞、避而不見。
「被我說中了吧!楚雙穎,你這王八蛋,你有今天是誰給你的,我要跟我爸說去,叫他以後不要理你們家的死活。」上薰隔著一條棉被不停地拍打,要是雙穎今天不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或滿意的道歉,她絕對不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