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陳希桐
老太婆見她相應不理,走到燭抬旁邊,見那瑩瑩閃爍的黃蕊燭心,不禁搖頭。「系情石、兩相系;愛無邊,情無涯;生相從,死相隨;獻真愛,付虛顏。」
她喃喃自語念了那八句詞,晴絹雖然聽得仔細,但仍不解其意,見那老婦愁眉深鎖,勢必瞭解這顆「系情石」的來歷,她不禁大膽地問了一聲:「你……究竟是誰?和系情石又有何關聯?」
老太婆沒有立刻回答她,仍陷入自我的哀思迷幻中,過了半晌,才說出了一句:「我是清朝隆裕太后的妹妹,也就是後來的湘太妃!」
雖然不曾真正見過湘太妃的面貌,但縱使年華再如何褪去,也不可能崎型怪異到這種程度。
第三章
「皇宮內豈能容你在裡頭自由走動,更何況……像你這模樣,光緒皇帝又豈能納你為妃?」晴絹顫著聲問。
她又用粗嘎的聲音笑了笑。「都是『情』字害了我,再加上這顆『系情石」的力量,讓我後悔也來不及地變成了這副模樣,你看看,這才叫作為愛所付出的代價。」語氣轉瞬直下,湘太妃指著自己的臉逼向晴絹。
晴絹似懂非懂,直到再次向老婦問明原委後,才明白這顆「系情石」的真正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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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位湘太妃當初是隨隆裕皇后嫁給光緒帝的,但因是陪嫁過來的,自然和光緒沒有任何感情上的維繫,這種日子,也等於是給她判了愛情上的死刑,後宮之淒涼、寂寞難耐,又豈是外人所能明瞭的。
直到八國聯軍後,慈禧太后從西安回來,召來袁世凱的北洋軍,就在當天的晚宴上,她和袁世凱手下的一名副兵隊副隊長在後花園不期而遇,兩人一見鍾情,情慾難捱,當晚就趁著所有的人酒酣耳熱之際,做出了超友誼的行為。
事後,為免東窗事發,那名副隊長便自腰際掏出一顆巴掌大的黑石,放在湘太妃的掌心,要她一遇危險,或是想念他的時候,在白天可照向日光,在夜晚可藉由月光,這顆石頭都有無窮的神力維繫他們倆的愛情,因此名喚「系情石」。
靠著這顆奇石,兩人就在它的神力之下,偷偷摸摸了幾年,直到慈禧太后駕崩,群臣聯合攝政大臣載澧聲討袁世凱,這名副隊長也自然成為眾矢之的,被清廷給抓了起來,關進天牢,嚴刑拷問,鞭打得傷痕纍纍,命在旦夕。
湘太妃曾多次拿出自己的首飾、珠寶,打通關、走後門,才得以進天牢見其愛人,而這位副隊長此時卻為了求活命,決定以「系情石」來犧牲湘太妃。
他叫湘太妃將「系情石」貼於他的胸口,口中默念他的名字九十九次,並在第一百次時說:「我今生今世為此而無怨無悔。」
然而,就在湘太妃將「無怨無悔」四字念完之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那名副隊長身上所受的烙傷、鞭傷,皆在「系情石」紅彩光芒下,快速地癒合,且一點傷疤也看不出來。
相反地,湘太妃的容貌卻逐漸扭曲、腫大,身上及頭皮也慢慢地潰爛,聲音開始粗啞,連四肢也嚴重扭曲變形,令她痛苦地趴在地上,呻吟不己,沒多久,整個人遂昏死了過去。
至於那名副隊長則籍由「系情石」的幫助,找到了天牢內的秘道逃了出去,最後,卻仍被袁世凱以洩漏軍機為由,被一些殺手追殺至楚家的門前,臨終前,被第一個發現他倒臥在圍牆旁的趙捷荷發現,才將這「系情石」輾轉交至趙睫荷的手中……
然而,可憐的湘太妃卻被活活轟出宮去,原本是要被攝政王處死,卻因國難當頭,無暇分身去處置這名敗壞皇譽的不貞女子,才得以讓她苟活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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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太妃說完了她的傷心往事後,一跛一跛地步向一張泛黃的畫像旁說:「女人永遠都是這麼傻,儘管我被這男人毀得如此淒慘,但依然無法恨他。」
「你不恨他?他利用了『系情石』的神力來犧牲你,你竟然不恨他?」晴絹有點無法理解。
又是那瘖啞的笑聲。「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當你愛上了此生永不忘懷的愛人之後,別說是這副德性了,為他而被千刀萬剮,你也不會抱怨的。」
湘太妃的這一生,若是沒有那位副隊長的出現,可能她這輩子就得像個老宮女一樣,黯淡地老死在淒清的後宮中,可是,雖然她現在已面目全非,但至少她的腦海中永遠有著一段浪漫的愛情滋潤,那甜滋滋的熱戀時光,永遠都是值得的。
「我想你現在也有心上人吧?」湘太妃朝她森冷地一問。
她不知該不該對湘太妃說,萬一她說出了楚紹驊是革命黨員,難保對方不會對她痛下殺手,因此她撒了個謊。
「沒有,我目前沒有喜愛的人!」她不敢抬頭看對方。
「嘿嘿!沒有就好,免得到頭來像我一樣,為了一個男人,落得悲慘的下半輩子。」
她內心一直惦記著楚紹驊,腦海中一直浮現著他也被皮鞭、笞刑雙重伺候,殊不知,這些潛意識的影像,全是「系情石」在向她傳遞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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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邊,果不其然地,楚紹驊正被夏雲葆大刑伺候著,那深黑的地牢內,除了熾紅的煤塊外,就是一些皮鞭、鐵鏈等刑具,刑台上綁的人正是楚紹驊。
「快說,你們的基地總部究竟在哪裡?最近有沒有計劃任何起義、反抗朝廷的活動?」夏雲葆齜牙咧嘴、面目猙獰。
「呸!」他朝那老賊臉上啐了口口水。「你……你作夢吧你,趁我們還沒起義之前,你叫我一聲爺爺吧!說……說不定到時候我可以饒你一條狗命。」
「死到臨頭還這麼嘴賤!」皮鞭又在他身上掃出兩道血痕。
「晴絹有你這種父親真是她的不幸,我勸你別再執迷不悟了,大清的氣數已盡,別再貪圖一時的苟且偷生,快醒醒吧!」他用盡全力狂喊,又招來了兩記耳光。
「給我打!用力地打!打到他招出來為止。」
夏雲葆氣不過,命手下繼續拷打楚紹驊,自己卻步出地牢,暫時平緩一下自己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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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情石——
這顆神奇又充滿詭異的靈界之物,它可以隨心所欲地滿足情侶之間的種種要求,無論到天涯海角,都會發揮如月下老人的紅線般功能,不過,至情的一面也有它至邪的一面,當真愛面臨重大考驗的時候,它就會對你索取付出誓言的代價——
就像湘太妃一樣……
「醒了吧!過來吃點東西。」
在古墓內躺了將近一天一夜的晴絹,滿腦子都是在想著「系情石」那可貴與可怕之處,如果這一切是在太平盛世,那他們定可靠著「系情石」白首偕老,無奈,處於亂世,隨時都要為了紹驊的存活而付出代價,那種情操,不知她是否有勇氣傚法湘太妃呢?
她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湘太妃,雖然容貌已不復當年,又被「系情石」的咒術毀得見不得人,但,對於那位負心的愛人,絲毫沒有半點慍色,換成她,有勇氣如此犧牲嗎?她不知道。
「你在想什麼呢?快來用膳吧!這都是些野菜野果,將就點吧!」湘太妃終於抿出一點笑意,或許,有晴絹的作伴,心情也開朗了起來。
晴絹「哦」了一聲,慢慢地走向竹桌邊,她挾了一口菜放進嘴裡,並沒有嚼動它,抬頭輕聲問道:「你到現在都沒有後悔過?」
湘太妃乾咳了一聲,從腰際間取出一隻玉鐲子,遞到晴絹面前道:「若是後悔,我就不會把它保留至今了,在這國難當頭的年代,有幾個女子能像我一樣,曾經陶醉在愛情的懷抱,他給了我九十九分的喜悅,獨獨到最後出現那一分的遺憾,總括言之,夠了!再強求反而成了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求,夫妻這樣的同林鳥,大難來時還不是各自飛,何況是從未名正言順的我們呢?」
「可是,這樣一來,不就表示他對你是虛情假意,你還能忍受得了?」她激動得想明瞭真愛的意義何在。
「虛情假意?虛情假意就不需要耗費時間和精力嗎?你們最愛聽的甜言蜜語不也是虛情假意?什麼非你不娶、一生一世只愛你一人,到了最後,能履行承諾的有幾人?男人要不是玩累了、想安定了,還不是繼續跟你虛情假意周旋到底,那不過是浪漫的一種幌子罷了!男人的真愛往往就是在那一瞬間,你若永遠守株待兔等那真愛的出現,或許你寧可選擇讓你迷眩的虛情假意。」
湘太妃一席過來人的言論,晴絹聽得似懂非懂,男人真的要獲得那一瞬間的感動,才會將深鎖在心中的那份「真愛」掏出來嗎?就像湘太妃那慘痛的一瞬間,是否就是要讓那副隊長刻骨銘心將她永遠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