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陳秋繁
「我很清楚啊。」她要是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在聽到冷天霽的叫喚時,就勞駕自己到書房來。「不過,你要是認為我分不清楚,想開除我……請便,我不會有任何異議的。」前提是,他得付她兩個月的薪水。
「你……」陸無雙不愧是多活了方若嵐近十個年頭,三兩句話便讓冷天霽無言以對,氣得吹鬍子瞪眼,而不是讓他給激得沒話說。
「少爺,我知道您身體虛弱,需要休息。」陸無雙在必要時,可也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所以,我不打擾你了。」她沒時間和他在這裡做這種毫無意義、又浪費時間的爭執。「還有,少爺,您今早佔用了我半個小時的時間,因此我今天八點半才正式開始上班。」她的時間可也寶貴得很。「要是有事找我,請在我上班時間再來,那時候我會很樂意為您服務的。」
「好,那我付你加班費。」冷天霽被方若嵐這麼一吵,根本就睡不著了,而他沒法子回床上睡覺,別人自然也不能。
「多少?」陸無雙不是拜金女郎,當然也不會為了區區的五斗米折腰——但是,如果是十斗米的話就另當別論。
要她犧牲寶貴的睡眠,可是要有一定的代價才成。
平常,她利用課餘的時間到外頭兼家教,一個小時大約有六百五十元的行情——以她的程度,教個研究生綽綽有餘——以不影響她的生活作息為前提。現在的情況是:冷天霽「嚴重」影響她的生活作息。因此,她的鐘點費不能以一般行情計算。
「你說個數字,」冷天霽饒是乾脆,要陸無雙自個開價。
「依我平常的鐘點費,一個小時是七百元左右。」她誠實地說出自己的行情。「但是,現在屬特殊時段。」的確,她從沒在早上六點多便被人強起來,聽些著責無聊的爭執。「所以要Tiple計算,那麼從現在起計到八點,你要額外付我兩千一百元。」她還算有點良心,沒將精神損失算在內。「還有,你得付現。」這是額外多出來的,並不包括在契約內容裡。
「兩千一百元?」冷天霽揚起眉頭。「你的鐘點費未免拿得多了點。」這區區二千元他當然不看在眼裡,不過他記得他付給她的月薪是二萬七千元,而她要求的時薪顯然過高。
「這一點都不算多。」陸無雙認為她的索價很合理。「首先,超時工作原本就是要多付點錢。況且,我的鐘點費在平時可不止這個價錢。」要是她願意到補教界工作,所得根本不止這些。
「我不認為一個大學生會有這種行情。」
「的確沒有。」這點她倒是不反對。「不過,我不是大學生。我現在念博士班,要是順利的話,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已經拿到博士學位了。」要是她的指導教授看她的論文還算順眼的話。「我想一般企業對員工的薪水,大多是基於他們的教育程度來衡量,所以我要求的加班費並不算過分。」
冷天霽不能否認她的話,因為事實的確如此。
「哦,這麼說來以你一個准博士的身份到這裡來,不就是埋沒你的才能?」看來,她到這裡來一定是有別的目的。否則,她大可不必待在這裡當個臨時工讀生。
「一點也不。」首先,她不認為自己哪裡有才能了,了不起是多念幾年書,再者,她來這裡本就抱著混日子的心態,薪水多少她並不是那麼在意。
冷天霽看陸無雙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樣,心理不禁有氣。要是他的企業編制下真有這型的員工,早讓他給踢出門了。
「你難道一點上進心也沒有嗎?」他在念高中時,便到父親的公司裡頭實習。自最底層的接待做起。自那時起,他便立志要將自己家族的企業擴張成一個跨國公司。
而他最看不順眼的就是像她這種人——明明有能力,卻不願貢獻才能,寧願浪費它,心甘情願當個米蟲苟且度日。
「沒錯。」陸無雙就是沒有上進心,才會在考研究所時,選一個沒什麼實用價值的比較文學來念。而不是像大多商學院的學生,死拚活拼的也要考個什麼商研所,弄MBA的頭銜加在身上。「我一點上進心也沒有。」若說陸無雙有什麼美德,那麼大概就是不會「惡意欺騙」這項吧。
「你……」冷天霽從沒遇過橡陸無雙這種擺明就是要混飽等死的人。而這是第二次,她讓他無言以對。
「少爺,你要是決定要我加班,請現在付現,要不我可要回房間去了。」繼續和他耗在這裡,只是浪費她睡眠時間而已。
冷天霽板著一張臉,打開抽屜,從裡頭拿出三張千元大鈔擺在桌上。「不用找了。」
以前在商場上損失了上億元的資金,他眉頭連皺都沒皺。如今,就這麼幾張的鈔票,竟然讓他有種徹底失敗、全盤皆輸的感覺……更可笑的是,居然是個來工作兩個月的臨時僱員,讓他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商場名人嘗到空前的挫折感。
陸無雙大方地走上前拿起鈔票,順勢在上頭印了一吻。「謝了,少爺。」有錢人就是不同,光小費就給了九百塊——有了這三千塊,往後她的小說租書費就有著落了。
「回你的位置好好工作。」這句話連地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很蠢。
一大早的她會有什麼工作?現在還不到八點鐘,根本沒有任何傳真會進來,而他也沒指派任何工作給她,她哪來的工作?還不就回她的小書桌上,啃那一堆沒營養的言情小說。
更蠢的是,他居然希望她那個吻是印在他的唇上……都是那場該死的車禍!
要不是那場車禍,他不必像個廢人般的坐在輪椅上,要不是那場車禍,他也不必像個性飢渴的男人,死盯著她的嘴唇看。
老天,她甚至不是個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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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嵐出了書房之後,盈眶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地掉落。她疾行在那似乎無止盡的長廊上,以手掩嘴,她怕要是不這麼做,便要像無助的小孩般啼哭出聲。但是,她不會這麼做的。她已經十八歲,是個大人了,而一個大人是不會以這種方式來宣洩情緒的。
終於,她回到自個兒的房間,將身體重重地摔在彈王床上,抓起枕頭使勁地往房門丟。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方若嵐使盡全身的力氣,嘶喊出她心中潛藏的恨意——因為這個恨意是新形成的,所以又嗆又烈,她深深吸氣、吐氣,一直不斷重複這兩個動作,直到猛烈的心跳稍稍平息,才恢復正常的呼吸速度。
她的恨意自不是衝著冷天霽,而是在一旁煽風點火的陸無雙。
「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她拉起放在床上的抱枕,緊緊地扭轉它,巴不得這抱枕就是陸無雙的脖子。「你愈是要趕我走,我就是愈要留下來!」
原本,冷天霽的話著實傷了她的心。因為,她的夢中情人不該是這麼一個言語刻薄的男人,即使是,也不該是對著她。
她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他好,就算他不同意她這麼做,可是只要是事關他的健康,她還是會繼續做下去。而總有一天,他會知道她是對的。
她不要他的感激,她只要他好起來,只要他愛她。
思及至此,方若嵐懷著美夢的少女心,不禁柔和了起來。不復先前的怒氣,就連對陸無雙的恨意,也沒那麼尖銳。
「對,只要他愛我,什麼事我都能忍受。」她的臉上露出如夢似幻的神情,就連被她緊扭住的抱枕,也被她溫柔地擺在懷中。「只要他愛我,不管別人怎麼對我,怎麼抹黑我,我都不在意。」
「要不是她,他不會這麼對我的!」暫時止住的淚水,又因為這麼一句話再度氾濫。「一定是她見不得有別的競爭者存在。」冷天霽無情的話語仿拂利刃一股刺穿她的心,將她滿腔柔情毫不留情地在地上踐踏。「所以在他面前搬弄是非!」這瞬間,陸無雙已經成了電視劇中最狠毒的黑寡婦角色,專門欺凌柔弱、無助、善良、可人的女王角。
「不,我不能認輸。」她抹乾眼淚,重新振作起來。「我可不是電視劇裡那種白癡得近乎智障的女主角。」
她走到自個兒帶來的行李箱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對著鏡中的自己說著:「我不是最美的,但是我是最有魅力的。」這句話可不是她自己捧自己,而是週遭所有人給她的評語。
念護校時,只要出去和外校男生聯誼,每回她總是會被一群男人生給團團圍住,而班花反倒沒有她這般的盛況空前。第一次,她不以為意,以為是那些男的審美標準不同,但是接二連三同樣的情形不斷發生,甚至到後來她下課時,校門口都會站著一堆小生等著接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