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陳秋繁
沈青珊機靈地看向陳建銘那稍嫌不自然的表情,心裡有個底,知道這八成是小芬的臨時脫術,好讓她和男方有單獨共處的時間。因此,她也聰明地不做聲,讓他們兩個放手去演戲。
「既然這樣,你們就先走吧,免得待會遲到就不好了。」這方面,簡崇浩還算善解人意,他活到這個歲數,豈會看不出來他表妹的小把戲;不過相親本就是這樣,介紹人見情況在控制的話中,總是會找借口開溜。「今天就由我作東。」
「那就謝啦。」小芬愉快地看著這個上道的表哥。「那我和建銘就先走了。」說著便拉起她那動作慢了好幾拍的男朋友離開現場,留沈青珊和他兩人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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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珊本就不是什麼多話的人,不到必要時刻,她向來奉行沉默是金的最高準則,當個最佳的聆聽者。只是現在,她是主角。既是主角,台詞不可避免地多了起來,不說不成。
「崇浩,你在軍中服務幾年了?」看來,他也不是什麼多話類型的人,要是她不先找點能吸引他興趣的話題,接下來的時間會很難熬——早知如此,當初有接觸異性的機會時,她不該拒絕的。
「今年剛滿十年了。」她似乎相當不習慣這樣的場面,以致她給人的感覺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到大都市中,卻不小心和父母走失般的不知所措。「對了,剛才忘了問沈小姐是在哪兒高就?」簡崇浩知道她和小芬是同事,不過他卻不知道小芬是做什麼的。
「叫我青珊就可以了。」總不能她叫他的名字,他卻是小姐、小姐地叫。「我在台中工作,目前在貿易公司上班。」念商的女孩子,大多都找個會計、或者是負責內勤的工作,她當然也是。這種工作,談不上抱負,只是種機械式的工作。「對了,崇浩,」整件事情進行到現在,至少有件事進行得挺順利——她叫他的名字還叫得挺順的。「據我所知,職業軍人好像常調來調去的。」
「嗯,哪裡有缺就調到哪裡,大抵上來說,每個軍人一定會有段時間待在外島,至於其它的地方,就視情況而定了。」他在中正理工學院剛畢業時,到了馬祖待了兩年後,才調回本島來。「我目前在高雄工作。」「哦,原來這樣啊。」沈青珊不禁想,他在高雄工作……這未免遠了點。看來,小芬這次苦心安排的相親,恐怕要無疾而終了。
「我兩年前申請到購屋補助貸款,在台中買了層公寓。」她的想法立即顯示在他臉上,簡崇浩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在考慮距離的問題了。
「你在高雄工作,怎麼房子會在台中?」怎麼有這種人?在高雄工作,房子買在台中?他想買來喂蚊子嗎?「買在高雄不是比較好嗎?」
「買在高雄也可以,不過我想我繼續留在高雄的可能性不大,再說我的親戚大多都落腳在中部,而且我認為台中的房價算合理。不過,最主要的是我打算退伍後,在台中定居。」
「是啊,台中挺不錯的。」沈青珊不曾到別的城市居住過,不過她聽到幾個朝北發展的朋友說過,台中的天氣真是難得的好,什麼颱風、地震,也都是久久一次,大多的時候都是艷陽高照。雖然都市生活多多少少都會有污染存在,不過它的空氣及噪音污染程度比台北低,公共安全方面……除了常常有火災外,也不像高雄那般,有重工業方面的公共安全問題。「雖然沒台北那麼進步,不過……怎麼說?這裡我熟吧。」她的確沒有什麼雄心壯志,就連出去闖一闖的想法都沒有,超級的戀家、戀土情節。
先前,簡崇浩總認為她讓他有種熟悉感。當然啦,可不像小說中寫的一見鍾情,他真的認為他在哪裡見過她,只是他真的想不起來。
「青珊。」她的名字有點武俠小說中女俠的名字,古典卻略帶英氣。「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可是很抱歉,我真的忘了是在什麼時候、在哪個地方。」既然他忘了,或許她會有印象也說不定。
這樣說自己,的確有點自戀……不過,他不是那種過目即忘的男人。
為了方便,他理了個五分頭——長度比新兵的三分頭要多上那麼一、兩公分——由於髮質粗硬,就他自己的眼光,他認為自己的頭髮活像一個洗衣刷,可是不知怎麼的,有為數不少的人,相當欣賞他這個洗衣刷。他的臉……他也看了三十來年,怎麼看都不覺得他是個帥哥。了不起就是額頭比別人高些、鼻子要比別人挺些、眼窩比別人深些……前些時候國防部在拍招生廣告,總部找的廣告商不小心見到他後,想盡辦法要他出馬客串男主角……就連偶爾走在街上,也會被某些奇怪的人拉住,問他想不想當模特兒之類的……也許吧,他或許是個長得不錯的男人。
「對啊,你這麼一說,我好像真的在哪兒見過你。」沈青珊連忙贊同他的說法,他要是不提,她還不覺得,可是他這麼一說,她就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可是,到底在哪裡?
「既然我們兩個都有印象,那麼我們應該曾是在某地不期而遇,只是們彼此不認識。」
這時,兩個人真的聚精會神地努力回憶。
「我想,我們兩個應該是最近才見過。」應該是最近沒錯,因為沈青珊對於「人」的印象保存期限不到兩個禮拜,所以是最近幾天沒錯。「而且,我最近都待在台中,所以我們應該是在台中碰面的。」把範圍縮小到只有一個城市,總比環島好。「你最近到過台中嗎?」她的數理能力向來不強,不過這不代表她沒有邏輯推理能力。
「我上個禮拜一來過,當晚就趕回高雄了。」簡崇浩那天是受他母親之托,幫她從國外帶回來的名產交給他的阿姨,順道到他阿姨家做客。除了阿姨家外,唯一去過的地點就是百貨公司了。「你那天晚上有到百貨公司嗎?」他試探性地問,或許他們是在百貨公司相遇的也不一定。
沈青珊點頭,那可真是個難忘的星期一,一件好好的衣服就這麼毀了,怎麼洗也洗不乾淨,現在的地位則淪為大掃除用衣。
「那天是去過,不過我倒寧願沒去過。」害她報銷了一件好衣服。
「為什麼?」依他以往的經驗來說,女孩不是都喜歡逛街嗎?
「我到那家百貨公司的美食街喝杯飲料,卻被一對在吵架的情侶給潑了一身的果汁。」沒有任何一個人喜歡受池魚之殃的。「不僅如此,還害得另一個客人的手帕給弄髒了。」對於那位好心人的路人甲,她是滿懷的歉意。
「你就是那位被潑了一身柳橙汁的小姐?」這情景,簡崇浩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因為他就是沈青珊口中的「另一個客人」,他知道為什麼今天會認不出她來了!
因為,那天她並沒有將頭髮給挽起來,也沒有戴著眼鏡,穿得也比較隨興些,不若今晚正式。
「你就是那位好心的先生?」這樣的對話,似乎有些蠢,不過除了這麼說之外,真不知要說些什麼了。當日,他們並沒有預料到會由陌生的過路客,一躍成為今日的座上賓。「那天真是謝謝你的幫忙。」沈青珊連忙起身要學習的日本女人,給簡崇浩一個九十度直角的鞠躬。
「青珊,你別客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他趕緊制止她的大禮。「再說,那條手帕值不了多少錢,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可是……」一種米養百樣人,沈青珊就是這百樣中的一樣,因為她認為受人點滴恩惠,當湧泉以報。
「再說,你已經和我道了那麼多次謝,這也夠了。大恩不言謝,這種小小的恩惠,一個謝字也就夠了,不必這麼介意。」
「那……今天這頓飯至少我作東。」
「不,我說過今天我請客。」不是他凱,而是第一次——不,是第二次——見面便讓女孩子請……他實在不習慣這麼做。
「不行,這是我的心意。」沈青珊堅持道。
除了朋友外,她很少接受別人的邀約,更別說請客這回事了;更何況,這人還曾經幫助過她。各付各的已經相當失禮了。怎麼好讓他再破費。
「那這樣好了,」簡崇浩想出個折衷的方法。「今天我請,改天一定讓你當東道主,我絕不和你爭。」的確非常折衷,還順道將下一次的約會也給敲定了。
「好吧。」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
解決了錢的問題,簡崇浩認為他們不該繼續在誰請客這上面打轉,技巧性地將話題給帶開。
「青珊,我都還不知道你平常做什麼消遣?」聊點不相關的準沒錯。
「消遣?」沈青珊對於這個問題有些遲疑,她哪有什麼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