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常緗
唉,她仍舊忽視他忽視得緊。
再不出聲,她恐會撞上他潑得他一身是水。
「沅彧。」他酸酸地低喚一聲。
沅彧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腳後跟踩到一顆石子,登時重心不穩,眼見就要摔倒——
倏地,一隻大手扶住她往後傾倒的身子,另一手穩住水盆,她抬眼見是宋爾儒,難從驚嚇中回復。
「看見我俊俏的臉,話都不會說了嗎?」他淘氣地眨眨眼。
她定了定心緒,淡淡地收回目光。「麻煩你扶我站好。」
依言將沅彧扶正,他的大掌仍放在她的腰上,沒有放開的打算。
他的舉動讓沅彧想起昨夜的放縱,她不禁斂眉掙脫他的懷抱,頷首輕聲道:「謝謝。」
她心裡暗忖,他所為而來?
是來道歉?還是來解釋?絕不可能是來負責。
對於沅彧的排拒,宋爾儒只是撇撇嘴,自尊心有些受損,反正在她面前他是難以保持他的俊逸風采,因為她從不放在眼底。
想到這,他有一堆苦水想吐。
但,目前最迫切的是知道沅彧的想法。
他接過她手中的水盆放置在地,「沅彧,你怎麼一聲不響地走了?」
「醒來沒見著你,一早還要開舖,所以先行離開了。」
「是嗎?」她的理由很充分,找不出一絲不對,讓他的委屈無處發洩。他撇撇嘴,按下懊惱啟口道:「昨夜……」
見他開口提昨夜,沅彧便接下話,先挑明說清楚避免日後難堪。
「昨夜的事你無須介懷。」她看向無雲的藍天,心口微微抽痛。
無須介懷?她叫他無須介懷?
宋爾儒一怔,沅彧的反應未免太過特殊,「清白」兩字對女孩子而言,不啻是第二生命,那為何她可以這般冷淡不在乎?
「沅彧,你確實瞭解昨夜的事?」他小心地問出口,怕傷到她的自尊心,或許她就是不瞭解,才會不要他負責。
他的問法、口氣,教沅彧以為他是怕她欲擒故縱。「確實清楚。」她一字一字說得清楚緩慢。
宋爾儒微瞇起眼,他很懷疑。
發生這種事不都是女方拉著男方要求負責嗎?
他抬眼鎖住她的眸子,「經過昨夜的事,你可能會懷有孩子的。」
「我知道。」
他更迷惑了,既然她知道,那她是真的不在乎囉。
不行,她不可以不在乎。他脫口而出:「那你不該要人負責嗎?」
「要你負責嗎?」
他重重地點頭,「是啊。」不懂她為何一副驚訝的模樣。
「若每個跟你發生關係的女人,都要你負責,那你的妻妾不比皇帝的後宮還多。」沅彧的口氣平淡得像是陳述一件與她無關的事,不過掩在衣袖下緊握得泛白的拳頭,洩漏了她的在乎。
話一說完,她彎下身端起水盆,朝前方的店舖走去。
宋爾儒愣愣地望著她纖細的背影,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反應。
她說得沒錯,那他又為何執意要沅彧要求他負責?是不甘,但除了不甘,又好像有些什麼不同的情緒。
他捧著頭蹲下身思考。似乎在他要沅彧要求他負責時,他潛意識裡已決定以心相許了……不,應該是更早,在他親吻沅彧那一刻。
倏地,宋爾儒跳了起來。
對沅彧,他勢在必得,因為他不得不承認對沅彧他有不一樣的心情,這個叫他不自覺拿出真情以對的小娘子。
可以惹他生氣,可以惹他憐惜,惹出一大堆陌生的情緒。
以往他對每個女子疼愛那是出自風流的天性,但對沅彧則是打心底生出來的自然反應。
他好像栽了哪——
第七章
夜深時分,一盞微弱的燈火仍亮著,在暗黑的夜裡顯得格外明顯。
一抹人影翻高躍低地朝著亮光處掠去。
來到門前,他整頓了下儀容,打開扇子瀟灑翩翩地推門而入。
他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在沅彧面前,然而就有人那麼不解風情,連施捨他一眼都不肯,虧他今天還特別穿了套新衣裳。
但他也只能撇撇嘴,正在看書的沅彧可吵不得。
有一次,他把正埋首書中的沅彧給吵火,惹得她連著兩天把他當成隱形人,對他不理不睬,還把他鎖在門外,不讓他進去。
他無奈地收起扇子,安靜地坐在沅彧對面,雙掌托腮,手指不停在頰面上彈動,慢慢地好動的手指靜下來。
昏黃燭光下,沅彧垂下半濕的如雲秀髮,受書裡內容吸引而唇角微勾,專注的臉龐掩去了一半,目光不由自主膠著在她身上,怎麼也移不開。
將髮絲攏到耳後,沅彧無意識的舉動觸動宋爾儒,他眼一亮,有事可以讓他打發時間囉。
他起身找來一柄木梳,走至她身後,為她梳頭。
沅彧僅是輕輕的一顫,但因讀至精彩之處不捨移開目光,也就任由他去。
梳著梳著,他梳上癮了,沅彧一頭如墨如綢柔滑的青絲,讓他愛不釋手。
這種親暱的動作,帶給他的除了悸動外,還有種幸福的感覺,在他的心湖泛開一波波的漣漪。
他知道自個兒是怎麼也放不開她了。
唉,他一個俊美無儔的貴公子敗在這樣平凡的女子手上了。
他再不甘心,也沒法子挽回了。
沅彧看完最後一個字,緩綴合上書,仍回味無窮。
回到現實之中,她注意到宋爾儒的舉動,抬手將秀髮撥到身前,淡淡地制止他,「別梳了。」
宋爾儒放下梳子,走到她面前,「書終於看完了,有空注意到我囉。」
好哀怨的語氣,沅彧噗哧一笑。「你明知道我一看起書來,會……」
「忘了其他的人事物。」他接口道,臉上是不贊同的神色。「我不在意你看書看得入迷,誰教我沒有吸引力。」
在她面前他那萬人迷的風采壓根無用武之地,若不是只有她不把他看在眼裡,他還以為自己失去魅力了。
沅彧忍住想笑的衝動。
那酸溜溜的口氣,說不在意誰相信呀。
「我是不贊成你每次一沉迷,總是一本接著一本,看到天快亮才休息,有時早膳也沒吃,就開店做生意。都沒幾兩肉了,再瘦下去會變成皮包骨,再強壯的身體也不堪你這樣折騰。」
她皺皺眉,小聲地頂回道:「近來我已很少這樣了。」
「那是有我在一旁盯著。」
沅彧無法反駁,因為他說得對。
他每晚都來盯梢,盯到她上床才肯離開;硬是要糾正她不正常的生活習慣。知他管她是為了自己著想,所以她也不好意思拂逆。
「還有,你常忙起來就有一餐沒一餐的,這個習慣也得改。」
沅彧的眉頭越鎖越緊,「怎麼……我不要。」
「從明天起,用膳時間我會來陪你。」見她想反對,他一句話就把她堵得無言以對,「早膳常沒吃,午膳待寅時才記得吃的人,沒資格說不。」
哈哈,難得可以讓沅彧乖乖聽他訓話,真是大快人心啊。
——〉※〈——
簡行磊專心地替沅彧診脈,雙眉逐漸皺起。
把完脈後,他在心裡斟酌著該怎麼開口。
沅彧平靜地等待,心裡多少有個底。
身體上的不適,三個月沒來的癸水,所有徵兆都指向懷孕的可能。
不過曾有大夫說過,她由母體帶出來的毒雖然解了,卻留下了後遺症,不僅影響了面貌,連帶影響了體質不容易受孕。
她來就診不過想確定自己的猜測。
簡行磊深吸口氣,終於開口了,「藍姑娘,你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真的有了!
那麼微乎其微的機率下,她還是懷了孩子。
沅彧輕撫腹部,在這裡有個小小的生命成長著,本來欣喜若狂的心情,在思及若這孩子像她的話,全都消失無蹤了。
「簡大夫,我的臉會不會傳給孩子?」她怯怯地問出口。
若答案是肯定的,她會毫不猶豫地打掉他。因為愛他,她寧可一輩子活在扼殺自己骨肉的內疚下,也不要孩子有跟她一樣的命運。
那樣太苦、太委屈,也太殘忍了。
畢竟他沒有錯,何苦讓他來人世間受苦。
「不會。你的臉是受毒藥所致,既已解了毒,自然不會影響孩子。不過,因為你的體質較一般人陰寒許多,要保住孩子必須多加注意,不可太過勞累,也不要吃太過燥熱的補品,母體會受不了的。」
還好不會……還好不會……
欣慰的淚無聲落下,她可以留下這個孩子,她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爹娘死了,腹中的孩子是她惟—的親人。
原以為將孤單地過完一生,然而因腹中的小生命,她才知自己對溫情的渴盼,止不住珠淚成串。
沅彧的淚水讓簡行磊慌然無措,「藍姑娘……」
驚覺自己流露脆弱,她連忙伸手抹去淚水。
簡行磊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藍姑娘,我瞭解你的處境,若你不嫌棄我是個鰥夫,我願意照顧你們母子倆,給孩子一個名分,我會把孩子當成親生的一樣疼。」
他的妻子早在數年前過世,他非常喜歡孩子,遺憾的是他元配沒留下任何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