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常緗
「啊——」幾乎掀頂的慘叫聲倏起,「流血了、流血了、流血了……」飛龍捧著流血的手掌大聲叫嚷。
「別動,我瞧瞧。」沅彧急忙走到他身邊,審視他的傷口。
「痛啊!沅彧姐姐,我好痛……」他怕血。
沅彧先為他止血,聲音輕柔地安撫他。「飛龍不哭,沅彧姐姐待會買糖炒栗子給你吃。」
「我還要……沅彧姐姐……做的桂梅。」飛龍抽抽噎噎地追加條件。
「好,只要飛龍勇敢不哭。」還好傷口雖大但不深。
飛龍吸吸鼻子,「我不哭。」
沅彧失笑地瞥了他一眼才為他上藥,這個時候還不忘把握機會敲詐。
「好了。」她抬眼看著小男孩,溫言讚許他的表現,「飛龍真勇敢,說不哭真的不哭,下課我們就去買糖炒栗子,每個人都有份。」
「好。不過……沅彧姐姐,你沒有幫我趕走痛痛。」
「趕走痛痛?」
「就是親親受傷的地方,說痛痛飛了。」飛鳳解釋道,托他福才有糖炒栗子可以吃。
「是啊。」他點了下頭,「小豬姐姐都會這麼做的。」小豬姐姐是收養他們的好心人。
沅彧依言親親他包紮好的傷口,「痛痛飛了。」接著微笑地看著他道:「這樣可以嗎?」
飛龍笑開了,他很滿意。
宋爾儒一手撐腮,望著沅彧溫雅笑容陷入沉思,接著又看向食指。
他心一橫,閉上眼,剪子往手一扎。
「哎喲,痛呀!」他痛叫出聲。
他是不是犧牲太大了?
不過是想證明上回異樣的感情純屬作祟,他何必這樣傷害自己呢?
「怎麼了?」
「我也流血了。」他抬起冒血的食指。
沅彧連忙過去一探,嘴角隱隱地泛起笑意。
他的傷比起飛龍受的傷還小呢,他卻叫得比飛龍還要大聲。
簡單地抹上一層藥膏,她交代道:「兩個時辰內不要碰水。」
「就這樣?」他還有期待。
「是啊,要不呢?」沅彧不解他聲音裡濃濃的失望所為何來。
「沅彧姐姐,他也要趕走痛痛。」飛鳳替宋爾儒說出他的期盼。
聞言,沅彧微微一笑,「你幾歲了?」
簡短的一句話堵得他啞口無言。
「做好了,我們下午放紙鳶去。」說完,她隨即走開。
飛鳳趴在桌上,兩手托腮,眼睛睜得大大地瞅著宋爾儒,「你是故意的。」
「什麼故意?」他無辜地眨眨眼。
她指出她看見的事實。「我看見你拿剪子往自己的手戳。」
「是嗎?」宋爾儒臉上沒有一絲被逮著的困窘,看到就看到,他並不在乎。
飛鳳也不是想看宋爾儒難堪的模樣,她一手搭上他的肩,老氣橫秋地說:「我明白你喜歡沅彧姐姐。」
「哦?」宋爾儒挑高一眉,他倒是想聽聽她有何見解。
「沅彧姐姐雖然不是頂好看,但她是個好姑娘,看在你長得挺順我眼的分上,我會幫你的。」
「方纔謝謝你。」
「不客氣,大家心亮不宣。」
「是心照不宣。」他糾正道。
「聽懂就好不用字字計較,就這樣囉。」飛鳳拍拍屁股走人。
宋爾儒打開折扇扇著,這娃兒真有趣。隨即飛鳳的話竄人腦海,他收起扇子,扇柄輕敲著下巴,難得露出正經的神情。
是嗎?他喜歡沅彧?難道真是旁觀者清?
第五章
時間飛快,眼看著炎夏就快過去了。
宋爾儒連著兩次課都沒來。
「沅彧姐姐,宋大哥怎麼又缺席?」飛鳳舉手發問。
她默默無語。
「他不來就算了。」莫桃撅撅嘴,才對他有些改觀,這下又回到原點。
沒毅力的人!
下課後,沅彧控制不了擔憂的心,便到他常出入的場所,看能不能遇見他。
他雖然愛裝飾門面了些、自信了點,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發現他有股內斂的氣質,是個可以深交的朋友。
她站在城中最大的客棧前,不知該不該進去。
猶豫的同時,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她擔憂的人正朝這方向走來,不經思考,沅彧閃進巷子裡。
她是不是太過衝動了?他們的身份尷尬,哪怕一個眼神,都會引發不必要的流言。
再者,以她這副模樣,她沒有勇氣……她自卑了……
他是個發光體,即使他身處萬人之中仍是那麼的顯眼,讓人難以忘懷。
與他擦身而過的女人,莫不緩下步伐羞紅了臉頻頻回首,冀盼他的目光能停在自己身上。
她心裡一抽,轉身快步離去,卻在轉角處同人撞上。
「姑娘,小心啊!」出聲的丫環趕緊穩住主子不穩的身子,口氣囂張地質問:「哪個沒長眼的!撞壞我家姑娘,賠得起嗎?」姑娘是個寶摔不得,若有些許損傷,她的皮可要繃緊,少不了挨一陣好打。
沅彧跌坐在地,紫紗帽掉落地上。
「是藍家的姑娘呀!」程思思驚訝地叫了聲,狀似好心地欲攙扶沅彧。
沅彧閃開她塗著鮮紅色蔻丹的玉手,拾起紗帽戴上,自己站了起來。
程思思收回手,撇撇嘴。不碰就不碰,她還怕碰了會沾上一身的晦氣。
「我同宋公子熟絡,若撞傷你,我可擔當不起。」她聲音嬌柔地說。
忽地,她恍悟般的哎呀一聲,「抱歉失言,瞧我這記性真糟,忘了你們已解除婚約了。」
她的嚷嚷聲引來路過的民眾圍觀。
看美艷嬌人的花魁如何將醜巴怪比得羞愧欲死。
這全是為了一個人見人愛、俊美無儔的風流貴公子——宋爾儒。
古言紅顏禍水,這會兒看來,俊顏的男人惹來的禍端也不遜於女人呀!
「不過……」程思思難掩嫌憎地輕笑了聲,「這樣我倒替宋公子鬆了口氣,以免半夜一個翻身,怕被你給嚇死。」
她是該感謝藍沅彧主動退出,自己才有入主宋家當闊少奶奶的機會。
但,她就是妒嫉藍沅彧!
嫉妒她的運好命好,她程思思長得比她美上千萬倍,只因她是藍沅彧,就能成為宋爾儒的未婚妻,雖然他們已解除婚約了。
眾人的訕笑聲此起彼落,那嘲笑謾罵就像浪潮聲,一波波地傳來。
沅彧霎時血色盡褪。
人們的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兒時所有不堪的記憶排山倒海朝她淹沒而來。
眾孩童砸她石子、吐口水,不停地喚她怪物……
她費盡所有方法所埋葬的噩夢,輕易叫人給掀開,她又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裡。
亮晃晃的烈陽,照花她的眼,燒灼她的皮膚,她卻感覺異常冷颼。
她抱著頭,拔腿狂奔。
她不顧一切、倉皇失措地奔跑著。
直至奔進書肆,最安全的殼,才感到一絲溫度。
「怎麼了?小姐。」莫伯看見她臉色慘白緊抓著書架喘氣,不解地問。
「彧兒?」櫃檯後的杜薇迅速走了出來,如此慌亂的沅彧她還是頭一回見到。
沅彧一觸及母親擔憂的眸子,所有的思維都歸位,她強迫鎮定地安撫母親,「沒……沒什麼,只是有些不舒服。」
杜薇知她孝順,心事全往肚裡吞不願她擔心,但她萬分捨不得愛女如此壓抑自己的苦。
「要不要請簡大夫過來一趟?」
終究還是沒拆穿,因她深知女兒的性子,知道自己的擔心只會引來女兒的自責。
「我去請。」莫伯忙不迭地說。
「莫伯,不用了,我躺一會兒就好。」沅彧喊住一腳已踏過門檻的莫伯後,回頭給母親一個虛弱的微笑。「娘,你別操心,我沒事。」
「那你回房歇息,晚膳就讓娘來準備。」
這樣堅強的沅彧,只叫她心酸,都是她這個娘害的。
「不,我……」
「再反駁,娘可是要生氣。」
明白杜薇的關心,沅彧不再堅持。「那就有勞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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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著沉重的木盆拐進庭院,剛打溪邊洗完衣服回來的沅彧,放下木盆,摘下紫紗帽,利落地甩乎衣衫晾在竹竿上。
宋爾儒輕手輕腳地來到她身後,喚道:「沅彧!」
「啊!」沅彧驚叫了聲,顧不得掉到地上的衣服,連忙拉開兩人過於貼近的距離,驚魂未定地說:「你嚇到我了。」
「不驚!不驚!」他親呢地拍拍她的背。
沅彧不著痕跡地蹲下身,撿起沾著泥沙的衣衫,把它擱置一旁,繼續晾其他的衣裳。
宋爾儒從袖口裡掏出一隻用精緻繡巾包起來的布包。
「待會再晾。來,瞧我給你帶了什麼。」他抓住她的手腕說。
「啪!」她手上的衣物再次掉到地上。
沅彧瞪著他。
「哈哈!」他乾笑兩聲,撿起它放到一旁,「待會再幫你清洗乾淨,現在先撥個空給我,要不了多少時間的。」
他拉著沅彧走向涼亭,邊走邊說:「前幾天我出門去與人談生意,瞧見這些東西,覺得挺適合你的,便買了回來送你。」
他解開布包獻寶道:「這顏色的胭脂是最新的,清雅不艷。而這白玉簪子是出自名家之手,還有這精緻的珍珠耳墜……」
沅彧不發一語地瞅他,臉色異發沉重。
浪費了一大缸的口水,宋爾儒終於發現要獻慇勤的人兒,一點欣喜之情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