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常緗
「等你長大,我也老了。」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飛龍號搔搔頭呵呵地笑。
沅彧站起身,輕擊下掌,朗聲道:「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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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送走那群小娃兒,尤其是以護衛她為使命的莫桃,沅彧幾乎把口水都說干了,好累,她懷疑明天嗓子還發得出聲音嗎?
沅彧揉揉額角,深吸了口氣,轉過身看向宋爾儒。
只見宋爾儒靜坐在軟墊上,只手托腮昏昏欲睡,他的容貌俊美若女子,卻不見絲毫脂粉味。
她看得有些癡了。
沒有嫉妒、沒有羨慕,純粹的欣賞。
此刻她心中更加確定解除婚約是對的。
兩個面貌極端的人,怎能湊在一起?
「你找我有什麼事?」沅彧開口打破沉默,召回正在和周公下棋的宋爾儒。
他打了個呵欠,「他們終於都走了。」接著他又伸了個懶腰。
不雅的動作他做來,也是好看極了。
「你找我做什麼?」她再問一次。
宋爾儒整整儀容,容不得有丁點瑕疵破壞他的完美。「我是來道歉的。」
聞言,她心頭竄過一股莫名的情緒。「為什麼?」她訝然他這個風流不羈的貴公子會對個醜女說抱歉。
「外頭的流言。」偶然聽見三姑六婆說長道短,方知她主動要求解除婚約之舉,竟讓人當笑話看,眾人的嘲笑話語說得極為難聽。
他是巴不得退婚沒錯,但傷害一名女子來達成目的並不是他樂見。
況且女人是用來疼惜的,雖說藍沅彧激不起他想疼愛的心情。
「不用了,這我早就料到了。」看來他倒算是個君子,除了拖延逃避有些不該。其實也怪不得他,是雙方家長太過一廂情願才會定下這樁婚事。
不可愛的女人!他是基於有失對女性的愛護才來道歉,她還拿喬。
等等,她說這情形早就料到,意思是她明白會被傳得很難聽,仍讓他對外說是她高攀不上要求解除婚約,此舉毀壞的是她的名聲,為什麼她還要這麼做?
難道……她是因為體諒到他的難處,不惜毀損自己名聲放他自由?
可能嗎?有哪個女人肯這麼做?
他迷惑不已。
「以後你還是別來較好,若引來更多流言,麻煩的是你自己。」沅彧警告他。這是為他好,也是為自己求安寧。
呵!挺新鮮的,貌比潘安的他也會有不受歡迎的一天。
頑皮的心思被勾起,宋爾儒把迷惑暫擺一旁,反正,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目前他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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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宋爾儒興高采烈地朝踏入書房的沅彧打招呼。
「你怎麼會在這裡?」沅彧目光對上坐在後面、臉上帶著笑的宋爾儒,驚訝地問道。他那陽光的笑容著實刺眼,她隨手拿過桌上的紗帽戴上。
顯然地,對她的警告,他並沒有放在心頭。
「來上課呀。」
很快地,沅彧平穩了情緒,語氣平板地問:「上課?什麼意思?」
「上課還會有什麼意思,就是坐在這,像他們一樣聽你講課呀。」他指了指人人手上一串糖葫蘆的小鬼頭。
看來他們是被收買了,對於他們,她有縱容的笑意,但對不受歡迎的,她無法好禮相迎,冷冷地道:「好玩嗎?若玩夠了請出去。」
「我沒那麼無聊開這種玩笑,我是真的來上課的。」宋爾儒俊逸的臉龐依舊帶著笑,對她的態度不以為意。
「小女子不才,只識得一些字,教教小孩勉強可以,實在沒什麼豐富的學識,宋公子來錯地方。」
「藍姑娘客氣了。」他還是不走。
她話說得夠明白,他仍舊沒有移駕的意思,沅彧不禁有些惱,「對不起,寒舍簡陋,不適合你這樣尊貴的大少爺來訪。」
宋爾儒環視一圈後點點頭,「是有些簡陋,但不失風雅。」
沅彧抿緊唇,彷彿這樣她才不會破口大罵。
飛龍拉拉她的衣袖。沅彧姐姐似乎不高興。
「什麼事?」她語氣溫柔地問,感受到飛龍因她微露的情緒而不安。她是怎麼了?一向淡漠的性子竟為外人產生波動。
怎麼差那麼多?宋爾儒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沅彧姐姐,你是因為他壞,所以不讓他留下來嗎?可是他請我們吃糖葫蘆,看來是有意認錯,沅彧姐姐,你就原諒他,讓他留下來同我們一起上課啦。」他為宋爾儒求情。
一串糖葫蘆就讓宋爾儒從大壞蛋晉陞為好人了。沅彧啞然失笑。
「好嘛,沅彧姐姐,多一個人上課也比較熱鬧呀。」看他長得很好看的分上,飛鳳就幫他說話。
「是啊,飛鳳說得對。」無傷附和。吃人的嘴軟,收了人家的好處好歹也得回饋一下。
「就答應他嘛,沅彧姐姐——」柳柳軟言央求。
一個個都倒戈了,除了默不作聲的莫桃。
糖葫蘆不吃白不吃,但她莫桃絕對不會幫大壞蛋說好話。
睨了眼涼涼地搖著扇子的宋爾儒,沅彧決定順了他們的意。就隨他吧,他貪的是一時的新鮮有趣,待他瞭解其實平淡無奇,自然不會再來。
「坐好。」沅彧輕擊掌集中他們的注意力,平常這個時辰課早就進行一半了。「那我們先來複習一下,把上次……」
「等等,我有問題。」宋爾儒舉手發問。
「又怎麼了?」沅彧捺著性子問。
「你上課時不把紗帽摘下來嗎?」對她的不耐煩他視而不見,有禮地問道。
「我……」對著宋爾儒燦爛的笑臉,沅彧多少有些自卑。
「沅彧姐姐以前上課都沒戴呢。」飛鳳聲援,眾人點頭支持,「我們不習慣。」
沅彧既惱又無奈地卸下紗帽。
她告訴自己,既然他不怕她醜陋的面目,她也不怕他看。
「這下我可以正式上課了嗎?。」
宋爾儒笑笑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瞟了他一眼,沅彧回到課程上,開始有史以來最累人的一堂課。
第四章
其實在最初她醜陋容貌衝擊過後,再看沅彧並沒有事先的難以入眼。
宋爾儒托腮靜靜看著渾然不覺的人兒。
被人忽略的感覺還真難受。
從他進來也有一盞茶的時間了,她竟沒有發現,全神貫注在畫畫上。
畫完最後一筆,沅彧備感成就地綻開笑容,擱下筆小心地拈起棉紙,準備移至窗颱風干,倏地——
「呀!」沅彧驚叫一聲。
「唉,你終於注意到我了。」宋爾儒的口氣極為哀怨。
「你來多久了?」
「有好一會兒了。」
沅彧微笑,笑中帶點尷尬,這是她的壞習性,一旦全心投入某件事便會渾然忘我。
「也只有你會忽視我的存在。」
想他走到哪,必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偏偏碰上她,他的魅力毫無用武之地,況且她還是他曾拚命想甩開的人。
他起身走到桌旁。
方纔,瞧她畫得入神,不忍吵她,直至現在他才見著她的畫作。
「畫得真好!」
品畫,重神韻強於技巧.即使將物品臨摹得再像,它仍舊是張畫,但若能將物的神韻表現出來,才能賦予畫靈性。
而沅彧的畫不僅完美地將蓮的神韻表現出來,就連繪畫技巧也無從挑剔。
「你們鋪裡賣的畫,原來都是出自你之手!」他驚詫地發瑰。「那些畫極佳。」是城裡的文人士子極求的丹青墨寶,作者隱名且畫量不多,大約一個月一幅。
沅彧的臉頰湧上抹赧紅,她是首次聽見外人稱讚她的畫。當初是聽從娘親的建議,在書肆一角擺賣她的畫,純粹是為興趣並不是賺錢。
「我也來畫一幅。」宋爾儒鋪上新紙,執筆蘸墨在紙上揮毫。
他以簡單的線條勾勒出入形,「這是你上課嚴肅的模樣。」
沅彧輕笑出聲,他的畫可愛討喜,不過……
「人還要再醜一點。」他畫得太清秀了。
「我眼中的你就是這樣。」
她抬眼望進他的眸子裡,心跳莫名快了起來,她力持鎮定,聲音略微沙啞地說:「再畫一張。」
沅彧看著他低首繪畫,心裡思緒翻騰。習慣人看她醜,說她醜,他的短短一句話,竟教自己產生短暫的迷失,她是怎麼了?
「猜得出來是誰?」宋爾儒噙著笑意問道。
沅彧開懷笑出聲來。「是氣呼呼的莫桃。」
「答對了!她每回見著我都是這副臉孔。」他鼓起腮幫子誇張地模仿。
「哈!哈!哈!」這不是沅彧的笑聲,四顆頭顱在門外笑得人仰馬翻。
飛龍不怕死地說:「真的好像莫桃喔——」語音未落,他腦袋被賞了一記爆栗子。
「誰?」他咬牙憤恨回頭一瞧,見是黑了半張臉的莫桃,氣焰立刻矮了一截,「會痛耶。」意思意思地抱怨了句。
莫桃面無表情越過擋在門口的四個阻礙,逕自走到位子上坐好。
「俊俏大哥,你慘了。」飛鳳好心提出警告。
宋爾儒以眼神向沅彧求救,哪知她根本置身事外,微笑地看著他。
他靈光一現,又提筆畫了一張畫,遞到莫桃面前,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莫桃也有可愛的時候,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