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常歡
『你真的這樣想?』這會兒,她又不太確定了。
『嗯!我很高興你來追我。』他又柔柔地說。
『你這壞傢伙!』把臉貼在他帶著鬍渣剌的下顎,她嘴角揚著。『還在為我逃跑的事情生氣?』
『沒有。』他搖頭。
『那你幹嘛不告而別!』她睹起嘴。
他被問得一頭霧水。
『我要把七採石送回狄家堡。天豪已經托老三把東西拿回來了,咦?老三沒跟你說?』
她搖頭,想到馮即安揶揄的笑,可惡,那傢伙是故意讓她急的。
『不管他了!喂,你幹嘛把鬍子給弄掉了?』
『現在才想要問我!』他睇她一眼。『不好嗎?蘭夫人建議的,說這樣配上你才好看。』
『還不錯啦!』她不太情願地承認。『只是,你真當以為我這麼膚淺,只喜歡你的臉,不喜歡你的人?這點不接受,換一個理由!』她撒蠻地嬌笑。
『換個理由,怕我吻你時會扎人。』
『無塵!』她紅著臉笑了,立刻又拉長聲音。『不要這麼不正經,我在問你話。』
『我真的這樣想,小浣。』
『那——』她紅著臉,露出一臉膩死人的笑。『再吻我一次,好不好?』想當然耳,他是樂於從命。
第三回合,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第八章
在狄無塵赴關外送回七採石的那段時間,她也沒閒著,因為十多天後,馮即安帶了一名男子搬進黎軒小築。
那名男子是邊城三俠中排行老二,狄無塵最信任的兄弟——武天豪。侯浣浣第一回瞧見他時,她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這三人裡頭,武天豪是看起來最讓人放心的。
也是最好看的一個!她笑忖,要是狄無塵聽到她真實的心聲,不曉得會不會去撞牆?
比起狄無塵,武天豪較柔和,較易於親近;比起馮即安,他則沉穩得讓人相信。
武天豪看起來就像是冷漠的狄無塵和熱情的馮即安的綜合。莫怪,倨傲如朱樂姿,也會對這人另眼相待。
不過,武天豪在搬進黎軒小築前,便斷然拒絕了九王爺聯姻的提議;侯浣浣想像得到朱樂姿氣壞了的德性,免不了又是一陣笑。
沒辦法,她就是不喜歡朱樂姿,但話又說回來,要拿武天豪這麼溫柔的男人去配朱樂姿,簡直是糟蹋了。
『郡主萬福。』武天豪溫文一揖,那抹笑容相當迷人,但明眼的她卻看出在那笑容底下,那濃得化不開的憂鬱。
侯浣浣沒問分明,但心裡卻好奇,像他這樣的人,男人碰不了、女人傷不了,她想不透在這世間,還有誰能讓他憂鬱至此?
或者,那是他拒絕九王爺為朱樂姿提親的重要理由?
她想著,微笑以對,吩咐著小雁招呼客人。
相處下來,一直到她和武天豪彼此間更熟了,她才知道那個憂愁的根源——那個女孩叫唐璨,父親為人所挾,為救父心切,不得不化名為李茗煙潛進狄家竊走七採石,在那段對立追趕的過程裡,兩人種下了情緣。
看似錯誤的感情,但武天豪沒後悔,也沒忘記狄無塵對他的交代,他自唐璨身邊抽換走了真的七採石,托馮即安交還狄無塵,自己則幫著去救人;未料事有變故,唐璨之父被殺,為此,那女孩恨透了武天豪,即便是彼此相愛得緊,仍抵不過深切的天倫仇恨。
逝者已矣,這件事她插不上手,只能成天猛想些新點子陪他解悶,為狄無塵之故是個原因,重要的是,她對武天豪也生出珍重之心。
可惜!她的珍重心情,和馮即安的兄弟之義,卻挽救不了武天豪注定的悲劇。
那一晚,她去看視武天豪,卻意外在他房裡見到一個女孩;她昏迷不醒,頻頻咳血。那是第一回,她看見武天豪的失控,一個男人赤裸裸地攤開在心底從沒癒合過的情傷,她看著他握著女孩的手,喃喃呢語。
那便是唐璨嗎?讓武天豪辜負狄無塵的女人。她看著那張眉睫深蹙、淡蛾輕掃的愁顏,再看看倚在床邊癡癡戀戀的武天豪,心臟微微瑟縮了一下。
這樣深切的愛,不須言語說明,連她都為之動容。
唐璨到京裡,是來尋仇的,結果反而為此差點喪命,武天豪一怒之下,竟為伊人開了殺戒,這件事,讓他被流放至合浦,那兒至今仍是個未開發的蠻荒之地。
狄無塵遠赴關外未歸,她雖有郡主之尊,卻也無法為私誼干預此事,被殺的人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富豪之子,武天豪能無傷而退,已屬萬幸,她和馮即安再也不能多求什麼,她只能照著武天豪的心願,好好照顧唐璨。
然而,那女孩卻堅拒了她。
『郡主,這兒不是我該留下的地方。』那女孩幽幽一歎,便像一陣哀愁的風,吹離了黎軒小築。
直到武天豪出城那天,她看到唐璨拾著小包袱,無論貧富貴賤,決意相隨武天豪至天涯海角。她因此想,其實這兩人間,還是幸福的。
***
狄無塵回來的那一天,侯浣浣歡喜得跟什麼似的,一大早,就見她沒停下嘴過。
但是馮即安卻苦著一張臉,想著武天豪的事……和狄無塵結義數載,他早可以想見狄無塵對這件事的反應。
果不其然,無塵才進門,第一句話問的便是這事。
『天豪被流放的事,是真的?』
一旁,馮即安拚命對侯浣浣擠眉弄眼地打暗示,偏偏她瞧不見,只是笑著定定地看著狄無塵。
『對!』
馮即安閉上限,這下好了!老大會追究一切,如果讓他知道郡主收留過唐璨,那,他慘然得不敢去想那結局。
狄無塵沒有說話,從他的表情,她亦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我很抱歉我幫不上忙!』她輕柔地說。
『但你可以阻止他和唐璨在一起。』他霍然抬頭。
『我沒有權利阻擋,無塵,我能做的就是替他照顧唐璨。』她想解釋。
他張大眼睛瞪著她。『你不幫忙讓天豪忘了她,還替他照應她,你,氣死我了。』他氣得渾身顫抖。
馮即安心驚膽跳地看著侯浣浣,但她並沒有給吼聲震倒,反而朝狄無塵進逼一步。『天豪根本不認為唐璨拖累了他,他們彼此相愛。』
『那就是相愛的結果?』他輕蔑地冷哼一聲。『我的兄弟被流放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你居然要我相信這是件好事?天豪的前途呢?那種愛有什麼意義,你們女人永遠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只會感情用事。』
那一剎那,侯浣浣的臉色難看無比。
完了,真的完了!馮即安歎口氣,看到狄無塵忍耐的眼光對他望來。
『他和唐璨在一道,這件事你從來都知道?』
馮即安無可奈何地點頭。
狄無塵正待怒氣爆發,侯浣浣的下句話把他唬住了。
『馮即安,你出去吧!』她說,口氣漠然。
等馮即安走出去,她掩上門,靠在門邊靜靜盯著他。
『你在做什麼?我還沒問完話,你把他支出去幹什麼?』狂怒像把野火,燒掉了他的理智;狄無塵已經氣糊塗了,想到武天豪的下場,他便心如刀割,枉費武天豪白稱他幾年的大哥,只要想到他沒來得及使上力,這股氣怎麼也平不了。『你以為你是誰?這是我們兄弟之間的事,你有何權利干涉?』
『方便我們談話。』
『你該做的事不是跟我談,而是回房去安分地等著當我的新娘子;看在老天的分上,朱清黎,我受夠了你的自以為是,現在請你立刻離開,你要跟我吵,成!一個月後,等我娶了你,你愛怎麼吵都隨你。』他失控地咆哮,見不到她的臉色白了一層。
侯浣浣沒有說話,半晌,才平靜地問:『照你的意思,那天我去追你,也是愚不可及?』
『這是兩碼子事,不要跟天豪的事混為一談。』他吼起來。
她忽然笑出聲,很苦澀地說:『不,對我來說,是同一件。狄無塵,我懷疑你這一生是否曾經深切地愛過一個人,我想是沒有,因為你沒心肝、因為你根本不懂,也看不到——那一種為愛可以義無反顧的決心。』
說完,她快步離開,神色漠然。房外的馮即安原以為會聽到一場驚天動地的爭吵叫罵聲,結果卻是她沉默地走出,馮即安想叫住她;但是,看清她的臉,他錯愕得叫不出口。
因為在侯浣浣的腮上,流著兩道水珠。那是馮即安從來沒在她臉上瞧過的眼淚。
而狄無塵自那次之後,才體略了侯浣浣的另一面,原來她真正生氣,比罵人、打人還可怕——她,用沉默來對抗一切。
***
整整半個月,她依然一句話也不對他說。
狄無塵明知,卻任這種情況繼續發生。他不說抱歉,也不妥協;武天豪那件事,他從不覺得是自己錯,而且,她最後的那些話,把他完全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