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常歡
等楊公公後腳跟一踏出門,馮即安見狄無塵還在發傻,不滿地捶了捶他的肩。
『拜託!老大。在兄弟面前,你就別裝了,高興就笑出來吧!兄弟不會介意的。
論美貌,清黎郡主不知勝過朱樂姿幾倍;論個性,朱清黎也許凶了點,但她說話可有意思,你就別不知足啦!』
他是不用裝了,但卻非常、非常地介意,一等到理智飛進狄無塵的腦海,加上楊公公的身影在門口清失,他飛快旋身轉頭,一拳把正在猛拍他肩膀,還笑容頻頻的馮即安打得老遠。
然後,狄無塵再次展開手裡仍捏得死緊的聖旨,想到方才擺出那一臉的驢樣,只為——謝恩!他居然還謝恩!謝謝這將會殺掉他的恩!
他媽的!這次不但全毀了,他還狠狠賞了自個兒一大耳光,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那個倒楣的男人!
撞上牆的馮即安撫了一下頭,確定自己還活著,再捏捏下顎,幸好也沒碎!他歎了口氣,不怪狄無塵的暴力行為,怪就怪在自己察言觀色的本事退步了。
老天!這是他跟狄無塵共事三年以來,最不可思議的—天,因為他沒見過狄無塵氣成這德性!
以前的綠臉根本不算什麼,這回不但帶綠,還慢慢漲成了豬肝色。但這結果到底是件好事,不是嗎?馮即安搔搔頭。唉!最活該可憐的就是他,這拳挨得簡直冤枉透頂,他委屈地想。
本來就是這樣嘛!嚴正的人頭可是狄無塵自個兒要去砍的,那些狗屁清白之類的鬼話也不是他教狄無塵說的呀!要說狄無塵對朱清黎沒半點心思,他敢挖了自個兒眼珠子給人當暗器打!
『出去!我要靜一靜!』狄無塵氣得連嗓子都啞了。
馮即安這次什麼話都沒吭一聲,飛也似的『逃』出去。
一等門拉上的聲音響起,狄無塵叉著腰,模樣像極了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野獸。
他來回走動,邊走還邊展開聖旨猛瞧——白紙黑字,還是皇上御筆親書。
不!他不敢相信,狄無塵捧著疼痛無比的頭,想不透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他一向不愛居功討勞,但自認這些年來也是戰戰兢兢、忠心耿耿地替朝廷做事。但九王爺居然這麼對他,連那個昏庸的小皇帚居然也管起這檔事來,為了什麼狗屁面子,頒了聖旨下來,把那個潑辣的朱清黎『賜婚』給他?
『賜』耶!他還得一臉若無其事地謝萬歲,謝謝天又謝謝地!謝謝皇上又謝謝公公!
他根本不稀罕受封為什麼武德將軍,這種不實際的東西,不要也罷!
但厄運不僅於此,皇上還要他保護那潑婦的安全!
有沒有搞錯!有那堆金釵銀簪的存在,他才是最需要被保護的一方!
朱清黎!他頹力地歎了口氣,想到日後要跟動不動就手來腳去兼滿口粗話的女人一道生活,狄無塵愈想愈膽寒,他呻吟了一下,九王爺難道不知這樣——他會死得更快!
教他怎麼去面對那女人呢?他還嘲笑她說哪個男人娶到她,算他倒楣!
門外為他賀喜的鞭炮轟得震天價響,他氣得奔進馬廄,正想騎馬出城,卻在上馬的時候,一方沾了血跡的繡帕自他衣袖滑出來,沒等落地,就被他接起來。
被迫接受這樁姻緣的怨恨忽然沉澱了,狄無塵驀然想起朱清黎捨身相救的那一幕,心頭升起暖意……
這繡帕,他一直揣在懷裡沒離身過,為了是他心裡那分厘不清的牽絆。
在王府外告別她時、在山洞裡抱著她時,該死!他恨恨地想,那種不確定的感情總是包圍著他!
偏偏這種感覺一點道理都沒有!
***
跪接聖旨的另一頭,同樣鬧得亂七八糟。
『欽此,謝恩!』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王府大廳裡的人全都跪下來齊喊。然後,事情就發生了!快得讓人無法思考!
從走進王府至今,侯浣浣從沒這麼痛快過!
她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掙開蘭嵐和小雁,然後飛快地撩起繡裙,一腳踢翻了自念完聖旨後便笑得像龜公的老太監,再搶過九王爺手中那面黃色破布,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那愚蠢可笑得聖旨給撕得稀巴爛。
眾人目瞪口呆,之後,蘭嵐一翻白眼,搶先昏倒在地;九王爺瞪著她,琅蹌地搶過一旁的侍女的扇子,開始猛扇自額上流下的冷汗;李仁則跪下來,輕喃著膜拜上蒼;那老太監的嘴則張得大大的,下巴彷彿嚴重脫臼得無法再合攏;其他下女則哭得臉上花成一團,有幾個還不忘解下腰帶想要拋上橫樑,先圖個自盡,好避免遭受到株連九族的罪刑迫害……
但是!以上這些畫面全都只是侯浣浣的想像。如果不是動作太慢,讓她娘和小雁那干人馬有機可趁,齊力把她壓得死緊,連嘴都給摀住呼不出口,侯浣浣一定老早就衝出去,就依著她所想的那樣,一腳踢翻那老龜公,不,是老太監!然後再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那愚蠢的聖旨給撕爛!
賜婚給一事『無成』?不會吧??
侯浣浣的腳忿怒地一踹,一個負責壓住她雙腳的大嬸痛得大叫。一直等楊公公走了,所有人才顫巍巍地吐出一口氣。
媽的!侯浣浣惱怒地揉著被壓麻的肩膀,這下,她非跟小韜走不可了,管他結果會怎麼樣!
才想完,侯浣浣立刻跳起身,在一片『恭喜郡主,賀喜郡主!』的諂媚聲中,如風似的捲回房內,開始收拾東西。
跟在後頭的小雁嘰嘰喳喳說了什麼她全聽不見,她的七孔已經冒火,容不下任何聲音。她和狄無塵?天啊!這是什麼組合?
百分之百是可惡的九王爺跟皇帝老子沒事咬耳朵搞出來殘害她的詭計!
弄不好……她下意識地咬住袖子,恨恨地想,弄不好,那隻大灰熊也有一分!
那個臭男人,只不過是激將法,說他像張揚而已,就這麼卑劣到想綁她一輩子,哼!
沒度量!
『姊姊!姊姊!你要去哪兒呀?』朱樂姿聞風而來,見她一臉怒氣,笑得更是花枝亂顫。『這是好事嘛!不是有人說,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皇上願意為一個來歷不明的的女人賜婚,該感激涕零啦!』說完,掩著嘴又虛情假意地笑起來。
侯浣浣不動聲色地抽下頭上的玉簪子。
反正就要走了,多個敵人或少個敵人對她而言都沒差。
『唉!還不過來恭賀清黎郡主,都快二十歲了還有人要,可真是喜事!』朱樂姿對外頭幾個打掃的下人喊。
『恭喜,恭喜!』然後一陣笑聲此起彼落。
『鬧夠了沒有!』
那枝簪子還沒出手,九王爺的吼聲暴怒地傳來,朱樂姿臉上變了色,其他人全跪下來。『王爺千歲、千千——』
『千什麼千!合著都想氣死我是不是?除了清黎和小雁,統統給我滾出去!』
朱樂姿一跺腳,惱怒地撒起蠻。『父王,女兒又沒有說什麼!一個粗野的丫頭,值得為她跟女兒凶嗎?』
『她是你姊姊!』王爺瞪著他的么女,這孩子的性子跟死去的妻子一樣:心眼狹小又無知,不能怪他作爹的心眼老愛朝外偏;蘭嵐這對母女比起王府出身的女人,簡直一個像天、一個是地。『出去,你也這麼想嫁人是不是?好!改天我請皇上也替你許配一個,省得你成天吱吱喳喳,吵個沒完!』
朱樂姿含淚,氣沖沖地走了。
『王爺對她太凶了,樂姿還小!』她捏著包袱,把簪子不落痕跡地揮回頭上。
『別理她,那孩子是被慣壞了,才這麼無法無天,不過——』他看著她那一大包,嘴角忽然揚起來。『你也不是好惹的,要是樂姿真的跟你鬥,我還真擔心她會吃虧!那一包是做什麼?打算逃婚?』
『什麼逃婚?這檔事打從一開始就沒問我的意見,是我嫁人耶!干您們什麼事?
這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我的?』她瞟著眼,『威脅』地瞄了王爺一眼。
『不是!』王爺忍著笑回答。『是狄無塵在刑場上說的那些話讓皇上動了心,所以——』
『天殺的!』她詛咒一聲。『我就知道那傢伙一定也有份!』
『別罵粗話!』王爺皺眉。
『我跟你講,我絕對不答應嫁他。』她喊。
九王爺想到一會兒可能會發生的大事,他真想留下來看好戲,不過完婚前,還有許多事等著要辦呢!
『無塵可不這麼想,這樣吧!他人就在外頭,我讓你們倆談談好了。』
『喂!喂!我不要跟那隻大熊談,喂!王爺,你別走哇!』她丟下包包,跟上來要拉他。
拉開門,生平第一次以上位之尊,王爺側身讓狄無塵先進,而後飛快閃出;就這樣,侯浣浣迎上那張許久未見著的鬍子臉!